第十九章 转身明灭(第4/11页)
“公子此话是什么意思?”阿那纥脸色一寒,却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恼羞成怒。近些年与鲜卑用兵,无论自己这方如何将强兵众,俱是败战而回。然而恼怒归恼怒,郗彦的话却是提醒了他,独孤尚用兵向来奇诡,鲜卑兵虽少,但良将辈出,士兵也尽是精悍的骑兵,能横驰草原来去如风,作战时的无畏骁勇更是叫人心惊胆战。
若真如郗彦所说,鲜卑顺利拿下白阙,败走匈奴。自己领兵面对独孤尚时,真能取下云中城?想起九年前赤岩山下的一战,那金弓下破风而至的灵箭似乎仍从头顶划过,阿那纥心神瑟瑟,放下酒盏,双目浮起一层薄雾。
丑奴听到现在,一直呆呆看着郗彦,忽然出声道:“你说得很对,鲜卑骑兵确实很厉害,尤其是他们的少主独孤尚,我父亲说,他是草原上的第一英雄……”
“丑奴!”阿那纥厉喝,直气得浑身发抖。
丑奴眨眨眼,紧闭双唇,不说话了。
郗彦对丑奴微微一笑,丑奴受宠若惊,握着酒盏的手一抖,酒汁洒在衣袍上。他自知失态,忙低下头,用手狠狠擦拭衣袂。
郗彦垂首,又飞速在纸上写了几句话。汉人文士接过,脸色一变,这次却不念了。
阿那纥望着他:“怎么?”
“写的是柔然字。”汉人文士看了眼郗彦,将纸张递给阿那纥。
“原来云公子懂得柔然语。”阿那纥笑得干涩,阅罢纸张上的字,目光惊闪不定,口中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了。许久,他放下纸张,手腕微微一碰,却将案边酒盏碰落,满盏酒汁泼洒,浸湿短袍。阿那纥立马起身,赔笑:“老夫失态,等我入里帐换件衣服,再来与公子饮酒。”
郗彦颔首,阿那纥闪身走入墨玉屏风,未过片刻出来,已换了一身长袍,告罪道:“劳公子久等。”他敬了郗彦一杯酒,才缓缓出声,“关于盟约之事,老夫有了计较。”
郗彦目光从容,静静望着他。
阿那纥言词诚恳道:“柔然愿与鲜卑结盟。”
送郗彦出营寨时,月上中霄。眼见那三人三骑在夜色下远去,阿那纥转身欲回营中。走了几步,却不闻丑奴的动静,转目一望,月光下那瘦小的家伙正踮着脚,扬眸追随那已遥遥远去的暗影。
“小丫头!”阿那纥忍不住一掌拍上丑奴的脑袋,“我看你今日是魂都没了。早就劝说公主不让你来军营,尽给老夫添乱!”
“怎么办?我来都来了。”被他一个打岔,那飘逸的身影已隐入夜幕中,再望不见。丑奴悻悻转身,对阿那纥做了个鬼脸,逃入帐中。
入帐喝了碗茶汤,还未平定心神,忽有一股异香扑入鼻中。有人在她身后轻叹,话语冰寒:“丑奴,明日启程,回王城。”
“不要!”丑奴大叫转身,望着自墨玉屏风后走出的金袍男子,嬉皮笑脸抱住他的胳膊,讨好道,“小舅舅,融王殿下,不要送我回去。我还未立战功……”
“不许任性!这是命令,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男子淡淡道,吩咐刚入帐的阿那纥,“柱国,指派百人,明日一早送她回王城。”
阿那纥垂首:“是。”
“百人?”丑奴蹙眉,掐了掐手指,心中不住盘算。
金袍男子一眼望穿她的心思,断言道:“莫白费力气了,路上你逃不掉的。”再看了她一眼,话语复又温和,“夜深了,先去睡吧。”
“是。”丑奴颓然告退。
等她离开,阿那纥这才问道:“融王,明日鲜卑与匈奴将战,我们何时出兵为妥?”
融王坐在案后,并不出声。烛火照入他的双目,墨瞳深邃幽森,犹如冰凉的吸石,察不出一丝一毫的温暖与光亮。沉默许久,他看了眼案上还未收去的纸张,唇角一扬。那纸上满是柔然文字,字迹苍劲隽永,写着:公为柱国,爵至执圭,若执意敌对鲜卑,胜无职加,不胜则死。
这便是让阿那纥彻底动摇心念的原因,短短二十四字,却道尽一生厉害。对于阿那纥而言,生命与官爵,确是无与伦比的诱惑。
“阿憬啊阿憬,当年的白云之子名动江左,长大之后果然不可小觑。”融王似笑非笑,语气极怪异。
阿那纥困惑地望了他一眼,未敢多问。
融王轻叹了一声,道:“此番云澜辰与我们联盟,盟而存私,并未讲明鲜卑攻打白阙关的时机,行事当真谨慎至极。如今不论我们何时出兵到云中,都是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