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杰克(第18/24页)

“34至14这边的轮盘较重!而这半边轮盘的偶数多出两个,所以压偶数具有优势!”我如梦初醒。

他赞赏地点点头。

十三

我徐徐品尝着咖啡,试图把脑袋突然塞入的混乱信息整理得更有条理些。忽然,我想起了什么,猛地从一团白汽的咖啡杯上抬起目光:“可是你一晚上也在赢庄家,难道你也具有优势?我没记错的话你的压注似乎是随机的,有时是压红黑,有时压大小……”

“是的,我的优势是5.28%。”杰克平静地说。

我愕然:“你的所谓优势实难理解。”

杰克淡然一笑:“按你们西方人的话说,轮盘赌的号码出现完全是一个随机实验,按我们中国人的话,号码的出现是一个混沌。”

“混沌?从字面理解,就是不可预测的混乱。”

“那仅是表面上,牧师。混沌中也有秩序,只是那种秩序超出了常人的理解,尤其是当船行驶在波涛澎湃的海面上。”

“大海的起伏澎湃从表面上看是完全混乱的,但是大海也有自己的固有节奏,或者说韵律。虽然人们目前谁也无法理解这种节奏是什么,但谁都会明白,海洋的浪花与湖泊、河流、池塘的浪花的节奏肯定是不同的。这就是混沌中的秩序。”

我苦笑:“姑且认为存在这么一种规律,从你的话中,似乎也在暗示人们尚未掌握这种规律,对吗?”

“除了我。”杰克言简意赅地回答。

我呆住了。

“加里曼丹岛的海岸线有多长?”他冷不防指着墙上一副发黄的世界地图,港口的酒吧饭馆里并不缺少这样的地图。

“这得问测量学家,据我了解,还没有人对此岛进行过精确的测量。”

杰克笑了,他的笑令我很不自在,“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英国皇家科学院也不能给出一个准确的数字,因为海岸线的长度也是一个混沌。”

“先生,我虽然不清楚加里曼丹岛,但我可以准确地告诉你英国的海岸线约1万英里,现在的大地测量学可以把这个数字精确到误差不超过1000英尺。”我高声反驳道。

“前提是使用了统一的标尺,如果是海贝来量呢?它会发现海岸线的自然弯曲在精细部位又无限折弯下去,用更小刻度的尺来量则会发现海岸线将变得更长,如果细菌也有尺子,它会发现海岸线的长度大到接近于无限……”

我哑口无言。这是任何一本科学著作都没有阐述过的问题,我同样确信中国的著作中也不可能有过如此深刻的探讨。

“那么,数学皇后会在一个区区海岸线的问题上栽跟头?”

“当然不,海岸线由一条无限长的线折叠而成,显然,用小直线段量,其结果是无穷大,而用平面量,其结果是 0,因为曲线中不包含平面。但是我们可以用一把与海岸线维数相同的尺子量,得到有限值,而这把尺子显然具有一种不同寻常的维数,大于 1小于 2,显而易见,它是一个小数,不出意外的话,这把尺子的维数为1.26。”

维数还可以是小数?这在我听来跟“人还有一个与半个之分”一样好笑。

“牧师,能借用您的笔吗?”他拿过我的鹅毛笔在一张纸上轻轻一划,“这是一条曲线,它是一维,相信你不会有异议。”然后,他在纸上胡乱涂起来,直到墨水填满一小块区域,形成一团黑斑,“这是二维,对吗?”

我迷茫地点点头。

“那么在我涂画的过程中呢,这团曲线又是多少维呢?很显然它是一个介于一维与二维之间的小数。牧师您观察过许多植物的叶片,就拿最常见的梧桐叶来说吧,它的叶片是锯齿状的,如果您掏出放大镜观察,锯齿状的叶片在细微处又表现为更小的锯齿,也就是说细微的结构与宏观的结构有某种自相似的性质,所以我们才能利用这种性质准确地计算出它的维数来。

一片山毛榉叶的树叶与梧桐叶显然是不同的,因为它们的维数不一样,就像人们很容易区分阿尔卑斯山脉与苏格兰丘陵,因为它们起伏的形状。这就是分形,大自然的数学,混沌中的秩序。”

我遗忘了舌蕾上的苦涩,遗忘了咖啡的温度,我像是被遗落到了印度洋的一座孤岛,重新学习基本生存技能。

“海岸线有它混沌中的秩序,大洋的波涛也有混沌中的秩序。”他接着说,“于是,在洋面上跟随波涛节奏上下左右起伏摇摆的船也具有这种秩序。最后,轮盘赌的数字也会从概率的混沌中浮出秩序的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