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11/23页)
姜元善低声说:“爷爷奶奶,孙子向你们问好了。也代你们的重孙猛子向你们问好,他公务在身,不能来看你们。别看他才十岁,已经是一个勇猛的小战士了。”
从屋里出来,乡亲们再度把“牛牛”团团围住,眼神中充满期盼。姜元善笑着说:“乡亲们是不是想问我话?是不是有人事前交代过不让你们乱问?别听那些,想问什么就问什么,只要我能回答的,我都回答。”
乡亲们高兴地答应了。一个老头大声问:“牛牛我是你七爷。你说说,那些外星人是不是真的吃人肉喝人血?”
看来,有关土不伦的“四级食物链”理论已经扩散到了民间,而七爷按农民的思维把它大大简化了。姜元善没有多加解释,“七爷,大体上你说得对,他们确实是吃人肉喝人血的家伙。”
下一个开口的是个中年人,“牛牛我是你叔伯哥。你领着咱们打仗时,记着一定捉几个活的。咱们也要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要不解不了心头之恨!”他恨恨地说。
严小晨迅速扭头看看丈夫,她想起了牛牛哥十六七岁时说过的一句话:如果人类与外星人相遇,生死相搏,人类的兽性会在一夜间苏醒。这个观点在眼前应验了,这位提问者正义的仇恨中就包含着残忍。姜元善有意淡化了对方话中的血腥味儿,笑着说:“老哥,咱们肯定尽量捉几个活俘虏。但吃肉喝血就免了吧,他们的肉肯定没有猪肉羊肉香。”
也许受前两个问题的影响,下一个问题也没有离开这个话题。一个年轻姑娘问:“你说他们吃人肉,不知道他们吃不吃尸体?”
“这个我真不知道。怎么……”
“我早就下决心了,如果咱们打胜就不说了,万一失败我就自杀,但自杀前一定提前做好准备,把尸体烧掉。我连尸体也不留给他们!”
这位漂亮姑娘说都很坚决,但姜元善从中感受到了强烈的灰暗情绪。民意调查机构说,民众中有近半数的人对战争前景持悲现态度,在知识分子阶层中这个比例更大。好在这些人尽管悲观,但大都不逃避责任,仍然全身心投入到战备工作中。他们的普遍心态是,打不赢也要尽量咬你一口,死了也要拉个垫背的。这个乡村姑娘看来也是悲观论队伍中的一员。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一个老太太颤巍巍地问:“牛牛,你给乡亲们透个底,这次打仗咱们真能打胜吗?”
“当然能!只要咱们共同努力,一定能打败他们,有先祖在帮咱们哩!”
“那就好。只要能打胜,咱们再苦几十年也值。”
乡亲们走了,十二个“地质队员”继续工作,用洛阳铲在姜家周围挖洞取土。至于他们为什么把取样点都设在姜家周围,憨厚的乡亲们没提出疑问。这支地质队晚上也不会撤离,他们将挤在面包车上过夜,而面包车也会“凑巧”停在姜家附近。
这是姜元善的第一次探家之旅,除了乡亲们问的问题比较阴暗(那是由战争的阴暗性质决定的,没有办法),其他可以说其乐融融。不过,在封闭多年的童年记忆被打开之后,姜元善能在久别重逢的欢乐中轻易发现可疑迹象了。妻子一直说她是北京人,从没说过姜营也是她的故乡,直到这会儿也没说破,但有些乡亲(应该是她外婆家的亲人)来同她见面时,尽管有意隐藏,但双方之间的熟稔是遮掩不住的。再往前回想,奶妈(姜元善的六婶)其实也是认识“晨晨”的,只不过一直苦心掩饰着。姜元善想,这些迹象这么明显,他过去为什么就没有发现呢?尽管他在家逗留的时间很少而且一向不操心家事,但以他平素的敏锐目光总能发现一些异常吧。所以原因只能是,当他在潜意识中主动封闭童年记忆时,也同时切断了与童年记忆有关的一切。换句话说,即使他曾觉察到某些疑点,潜意识中的另一个他也会悄悄剪断这些怀疑的枝蔓。
在刚才的交谈中没有一人提及“牛牛”的童年。这是对他的爱护,但这种爱意过于沉重,令他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