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5/6页)

“我是个收藏家。”伊藤少校解释说。他一整个下午都在翻齐尔丹店里的旧杂志。他的声音柔和,向齐尔丹说了一些当时他还不太明白的事情:许多富有的、有教养的日本人对美国大众文化中具有历史意义的东西很感兴趣。这些东西和古文物一样,是他们搜寻的目标。伊藤少校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他自己特别钟情收藏美国的铜纽扣,以及涉及这些铜纽扣的旧杂志。这和收集邮票和钱币一样,没法说清个中缘由。一些有钱的收藏者还出大价钱买藏品。

“我给你说个例子听听。”伊藤少校说,“你有没有听说过叫‘战争的恐怖’的卡片?”他热切地看着齐尔丹。

齐尔丹使劲想,终于想起来了。这些卡片是他儿时买泡泡糖的附赠品,泡泡糖一分钱一块。卡片有一个系列,每张卡片上都有一个不同的恐怖场景。

“我的一个好朋友,”少校继续说,“专门收集这套卡片。他现在就差一张了。那张‘班乃岛的沦陷’。他出了大价钱要购买这张卡片。”

“抛卡片。”齐尔丹突然说道。

“什么?”

“那时,我们玩抛掷卡片的游戏。每张卡片都有正反两面。”那时他大约八岁,“我们每个人都有一套这样的卡片。两个人面对面站,然后每个人抛出一张卡片,让它在空中翻转。谁的卡片落地时正面朝上,两张卡片就都归他所有。”回想那些快乐的岁月,是多么令人惬意,那些快乐的无忧无虑的童年岁月。

伊藤少校若有所思地说:“我听朋友讨论过‘战争的恐怖’这套卡片,但从未听他说过这种游戏。我想我的这位朋友并不知道怎么玩这些卡片。”

后来,他的朋友来到齐尓丹的店里,听齐尔丹讲述亲历过的往事。那人也是日本军队的退役军官,听了他的叙述后异常兴奋。

“瓶盖子!”齐尔丹突然大声说道。

那个日本人一头雾水地眨了眨眼。

“以前小的时候,我们收集牛奶瓶的盖子。就是上面标明牛奶品牌的圆盖子。全美国一定有成千上万种品牌的牛奶。每个品牌都有一个特殊的盖子。”

那个军官眼睛本能地一亮。“你现在手上还有这种东西吗,先生?”

齐尔丹手上自然没有。但是……仍然有可能找到这种早已被人遗忘的老盖子。这种盖子还是二战前使用的,那时人们用玻璃瓶装牛奶,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用一次性纸盒子。

就这样,齐尔丹逐渐干上了这个行当。看到日本人对美国的这些东西如此着迷,其他人也开了类似的商店……但齐尔丹总能让自己的店经久不衰。

“您的车费,”那个中国人说道,把他从沉思中唤醒,“先生,一块钱。”车夫已经把箱子卸了下来,在等齐尔丹给钱。

齐尔丹心不在焉地付了车费。是的,田芥先生的客户很可能和伊藤少校一样,齐尔丹尖锐地想到,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他和许多日本人打过交道……但依然不能把他们区分开来。有些日本人粗壮,像摔跤运动员;有些日本人像开杂货店的;还有些日本人像料理花草灌木的园艺师……他是这样把他们分类的。还有一些年轻的日本人,在他看来,他们根本就不像日本人。田芥先生的客户或许是个大胖子商人,嘴里叼着根菲律宾雪茄。

齐尔丹站在人行道上,旁边放着箱子,日本时代大厦就在眼前。他突然打了个冷战,要是田芥先生的客户不是日本人怎么办!箱子里的东西都是为日本人准备的,按他们的品味选出来的——

一定是日本人。田芥先生原来的订单是美国内战征兵海报。毫无疑问,只有日本人才会对这些旧东西感兴趣。他们对这种小玩意特别痴迷,对文献、宣言和广告这样的东西也很钟情。齐尔丹想起一个日本人,那人竟把所有业余时间都用来收集二十世纪初期报纸上刊登的美国专利药品广告。

还有其他问题要面对,迫在眉睫的问题。在日本时代大厦的大门口,男男女女,人来人往,他们全都穿着考究。齐尔丹听到了他们的讲话声,开始向前走。他抬头看了看这座高楼大厦,这座旧金山最高的建筑。办公室的墙面和窗户是巧妙的日本建筑设计——还有环绕大楼的花园,里面有常青树、岩石和盆景。在简朴曲折的板石间,沙子模仿干枯的小河蜿蜒在树根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