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阿纳瑞斯(第7/11页)
他来的时候随身带着行李:一个破旧的纤维板小箱子,他的名字用黑墨水大大地写在上面;阿纳瑞斯人出门在外时都会随身携带各种文件、纪念品、一双换洗靴子,放在同样的一个橙色纤维板做成的箱子里,箱子上全是刮痕和凹痕。他的箱子里还放着他回阿比内时取的一条新衬衣、两本书和一些论文,另外还有一样古怪的东西。这东西放在箱子里,似乎就是一连串的线圈和几颗玻璃珠子。到这儿的第二天晚上,他神神秘秘地把这个东西拿出来给萨迪克看。
“是一根项链。”孩子带着敬畏说道。小镇上的人们常常会戴着很多珠宝。而在复杂世故的阿比内,人们得更小心地在无产原则以及装扮自己的冲动之间取得平衡,在那里一枚戒指或是一个发夹就是体现好品位的极限了。可在别的地方,不必担心美化自己同有产之间的深层次关联;人们可以随心所欲地装扮自己。多数地区都会有一位为爱和荣誉工作的专业宝石匠,也会有一间工艺品店铺。你可以依照自己的品位,来对手里有限的原料进行加工——铜、银、珠子、尖晶石以及南台的石榴石和黄钻石。萨迪克虽然没有见识过什么很漂亮很精致的东西,但也知道项链这种物事,所以以为这个就是项链。
“不是的。看。”她爸爸说道,一边郑重地灵巧地将那根连接着不同线圈的线提起来。那个东西在他手里就活起来了,那些线圈自由地旋转着,在空中陆续地画出一个个的圆圈,玻璃珠子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哦,好漂亮!”孩子说,“这是什么呢?”
“要让它从天花板上垂下来。有钉子吗?在我去补给站要到钉子之前,先用衣帽钩吧。你知道这是谁做的吗,萨迪克?”
“不——是你做的。”
“是她做的,妈妈,是她。”他转过身,对着塔科维亚,“这一个是我最喜欢的,以前就挂在我的书桌上方。我把其他的都给比达普了。我可不想把它们留给走廊那头那个——她叫什么来着——嫉妒老妈妈。”
“哦——布努波!我有好多年没想起过她了!”塔科维亚笑得身子直颤。萨迪克站在那里,看着那个东西在安静地旋转,努力要达到平衡。“我希望,”她终于小心翼翼地开口了,“有一天晚上我可以把它吊在我宿舍的床上头。”
“我会给你做一个的,亲爱的。你每天晚上都能看到。”
“你真的会做吗,塔科维亚?”
“呃,我以前做过。我想我现在还可以给你做一个。”塔科维亚眼里已经闪出了泪花。谢维克伸出胳膊搂住她。到了现在,他们也还是那么敏感、那么情绪化。萨迪克用冷静的目光打量了他们一会儿,然后转过身去看着“占领无人区”。
每天晚上,就剩他们俩的时候,他们常常会谈起萨迪克。因为一直以来没有其他亲密的人在身边,塔科维亚对孩子有些太过关注了,一名母亲的雄心和焦虑淡化了她原本强烈的公共意识。对于她来说这是很不正常的。竞争欲同保护欲在阿纳瑞斯人的生活中都不会很强烈的。她很乐意通过倾吐来消除自己的烦恼,有谢维克在,她终于可以这么做了。最初那几个晚上,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她在说话,他则安静地聆听,也不急于给出回应,就像听音乐、听流水的声音一样。这四年以来,他一直沉默寡言,已经没有了交谈的习惯。她把他从沉默中释放了出来,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后来就变成大部分时间都是他在说了,不过前提是有她的回应。
“你还记得蒂里恩吗?”有一次他问道。屋里很冷,现在已经是冬天了,他们这间屋离宿舍楼的暖气炉最远,就算把节气门完全打开也不够暖和。他们把两张床上的被褥全归拢到了靠近暖气的那张床上,两人搂在一起,裹得严严实实。谢维克穿着一件洗过好多遍的很旧很旧的衬衣,因为他喜欢坐着,这样可以让胸部保持暖和。塔科维亚什么也没穿,耳朵以下全都裹在毯子里。“那条橙色毯子呢?”她问道。
“真是个资产者!我没拿。”
“留给嫉妒大妈了?真是让人伤心。我不是资产者。我只是念旧,那是我们一起盖过的第一条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