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洛勒斯的先知(第5/14页)
保罗在人类学课程中学到,如今所有存活的人类都可以将自己的血统回溯至非洲,回溯至距今约六千年前的时代。那个时候,仅一个小型人类种群就拥有全人类的基因多样性。他的教授们说,至少有两次,人类群体被从非洲驱散出来,这一种群瓶颈效应支持大洪水理论。但是每一个文明都有自己的信仰。穆斯林称之为真主,犹太人称之为耶和华。科学期刊谨慎地不再称之为上帝,但他们话里话外都谈到一位智能设计师——一位建筑家,只是“一位”而已。但在内心深处,保罗认为这些词语都有同一个所指。
保罗知道他们曾扫描修女的大脑,寻找“上帝点”,但他们没有找到。他也学习进化论,尽管进化论早已被正统科学扒了皮,但其信徒依然存在——他们的信仰在伪科学的休耕田中沐浴于近乎不朽的光环中,与之姘居的尽是一些更古老的信仰系统,比如占星术、颅相学和针灸。现代进化论者相信各种定年系统都是不正确的,他们还提供了五花八门的不科学的解释,以阐述同位素定年结果为什么全都是错的。有些人甚至肃穆地谈及数据篡改与各种阴谋。
进化论者无视基于地质记录的公认诠释,他们也无视胎盘的奇迹和眼睛结构不可化约的复杂性。
保罗在大三和大四学年研习人类学。他研究直立人和尼安德特人的遗迹,研究非人,研究阿法种、南方古猿和潘神。
在考古学的世界里,人与非人的界线有时很模糊——但它并非不重要。对一些科学家而言,直立人是一个消失已久的人类种族,是人类族谱树上一根凋谢的分支。而对那些更保守的科学家来说,直立人根本不是人类,而是另一个种族,是造物者不小心打了个嗝,是用同一个工具箱生产的独立的造物——不过这是一种极端的观点。主流科学自然还是赞同以是否使用石器为判断依据。人类会制造石器,无灵魂的野兽则不会。当然了,学界仍然存在争论,哪怕是主流领域也是一样。在肯尼亚发现的化石KNM-ER 1470极其微妙地居于人与非人之间,以至于他们不得不发明了一个新的分类:近人。学派间的争论到了白热化的地步,因为双方都声称人体测量数据证明了自己的观点。
就如突然降临阻止了一次操场群架的仁慈的教师,遗传学家出场了。于是,在保罗一生两大激情所在——遗传学与人类学的交汇点上,古元基因组学诞生了。
保罗在五月获得了学士学位,并于九月开始了一项研究生课程。两年之后他获得了一个更高的学位,便动身前往东海岸为威斯汀基因组工作,这是世界上最重要的遗传研究实验室之一。
三周后,他已身处坦桑尼亚的旷野,学习从5800年前的骨骼中提取DNA的专利技术。这些骨头来自世界的黎明。
***
两个男人走进了明亮的房间。
“所以实际检测就是在这里完成的?”这是个陌生的嗓音,带着澳洲城市口音。
保罗从显微镜上抬起眼来,看到他的主管身边站着一位穿灰西装的年长者。
“是的。”莱昂斯先生说。
那个陌生人用柚木手杖支撑身体重心,他留着灰色短发,整齐的偏分。
“这永远都是这么惊人。”陌生人一边说一边环视周围,“全世界的实验室都是这么地相像。那些在任何事务上都不能互相苟同的文明,在此事上能达成统一:如何设计离心机,试管架安在何处,墙应该漆成什么颜色——永远是白色,桌面则是黑色。”
莱昂斯先生点点头。莱昂斯先生总是把权威摆在脸上,就如同穿了一件大两个号的制服。这就需要他随时调整自己,好显得很得体。
保罗站起来,脱下了乳胶手套。
“我是加文·麦克马斯特,”陌生人说着伸出一只手,“很高兴认识你,卡尔森先生。”
两人握了握手。
“保罗,你可以叫我保罗。”
“很抱歉打扰了你的工作。”加文说。
“我刚好要歇一会儿。”
“你们两个随便聊。”莱昂斯先生说着,告罪离开了。
“请坐,”保罗朝一张近处的工作台做了个手势,“坐这儿。”
加文沉身坐到凳子上,将公文包放在桌上。“我保证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他说,“但我真的需要和你谈谈。我们前几天给你留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