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包与炸弹(第4/7页)
无论何时他说起话来都是这样。无论何时,无论谁提起那段过去,都是一副困惑的语气。他摇摇头,叹了口气。“我们曾经那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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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提起那时候,我就会不自觉地想起春天的鲜花、孩子的笑声、清脆的铃铛声与山羊货车吱嘎吱嘎的声响。还有烟。
鲍比握着缰绳坐在货车上,那两个皮肤黝黑的女孩坐在他身旁。他们驾着货车从山上下来又上去,整个上午又哭又笑。她们的纱巾在身后飘扬,就像彩虹。
旗杆与门廊上的旗子无精打采地垂着。蝴蝶轻盈地从花园里飞进飞出。怀特霍尔家的双胞胎正在后院玩耍,没上油的秋千嘎吱作响,响声在邻里间回荡。莱恩库特太太请了一天的假,好带几个孩子去公园玩。他们没有邀请我,大概是因为我讨厌贝姬·莱恩库特。上学时我跟她讲过好几次我讨厌她,还扯她的头发,谁叫她的头发像人造白金一样闪亮,我根本忍不住。今天是拉尔夫·帕特森的生日,绝大多数孩子都和拉尔夫还有他爸爸一起去了雪人山洞游乐园。他们在那里玩了好多游戏,就是在雪还很安全的时候,大家常玩的那些——滑雪橇、堆雪人什么的。莉娜·布里德索尔与卡罗尔·明斯特里特跟着她们家的保姆一起去了商场。小保姆的男朋友在电影院工作,可以让她们悄悄溜进去,免费看一整天的电影。整个小镇都空了,除了怀特霍尔家的双胞胎。一直吮拇指的特利娜·尼德尔斯也在家。她在门廊前的秋千上看书。鲍比则与曼门斯威特赞德家的女孩们一起坐着山羊货车在街上走来走去。我无所事事地坐在自家门廊前抠膝盖上结的痂。鲍比只和那两个女孩说话,他的声音很小,我根本听不到他在说什么。最后我站起来,拦住他们的去路。山羊货车磕磕绊绊地停下来,伴着尚未散去的铃声,鲍比问道:“有什么事吗,威尔斯?”
我最近才发现,原来他的眼睛那么蓝。我不能注视那双眸子超过三十秒,仿佛看久了就会被它们灼伤。我转去看那两个面带微笑的女孩。现在就连那个总在哭的孩子也开始笑了。
“你究竟有什么毛病?”我问。
女孩睁大了深色的眼睛,眼白露得越来越多。她看向鲍比,围巾上的亮片反射着阳光。
“我的天,威尔斯,你在说什么呢?”
“我就是想知道,”我依旧看着她,“你干吗一直哭,你是生病了,还是怎么了?”
“看在上帝的分上。”山羊晃了晃头,带着脖子上的铃铛叮当作响。鲍比拉动缰绳,让山羊后退几步,车轮发出吱嘎的声响。可我依然挡在他们前面。“你到底有什么毛病?”
“这是个合情合理的问题,”我迎着太阳朝他的影子大喊,“我只想知道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与你无关。”他喊道。与此同时女孩的妹妹也开口说话了。
“你说什么?”我问她。
“因为战争,还有所有这些苦难。”
鲍比让山羊停稳。姐姐搂住他的胳膊。她朝我笑了笑,但马上又啜泣起来。
“然后呢?她遇到什么事了?”
“她就这样,总是哭。”
“真够蠢的。”
“噢,看在上帝的分上,威尔斯!”
“你不能一直哭,那样就没法活了。”
鲍比驾着山羊货车从我身边绕过去。那家的妹妹一直回头盯着我看。走远一些后,她朝我挥了挥手,可我转过身,没搭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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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住在山顶那栋大房子里的人姓里希特。后来曼门斯威特赞德家在整栋房子彻底荒废后搬了进去。“噢,当然,当时他们很富有,”听到我说我最近在研究一本书,父亲说道,“可是你知道吗,过去我们都很富有。你真该见见那些蛋糕!还有商品清单。过去我们在邮件里看看商品清单,就可以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了。他们会把东西邮给你,哪怕你想要的是蛋糕。我们过去用的商品清单,叫什么来着,亨利与丹尼?反正就是两个男人的名字。反正,我们年轻的时候,只有水果能这样订购,等整个国家富起来之后,就连奶油海绵蛋糕也可以订了。他们还会在邮给你的包裹里塞满糖果、坚果、饼干与巧克力。噢,我的上帝,就在邮包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