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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狭窄曲折的小巷中叉穿行了十分钟,他来到了海墙边上。这座宏伟的堡垒是拉玛十二世陛下为保护他的城市而建造的,各种简陋的小屋像藤壶一样紧贴其上。福生看到笑面詹坐在一辆小食车旁,大口吃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尤德克斯大米粥,黏稠的粥里面还有些可疑的碎肉。
笑面詹曾是一名种植园的监工,监督手下的一百五十个工人割取橡胶树的乳液。而现在,善于组织的才能帮他找到了一个新工作:监督苦力们在码头和起降场搬运货物。泰国人太懒、太笨或是太慢让雇主不满时,他就能派上用场。他有时会贿赂那些有权力的人,让他手下的黄卡难民有活做,以便得到食物。他有时也做其他工作,例如将从河流上游送来的鸦片和安非他明送到粪肥巨头的大楼中,或是不顾环境部的禁令,从安格里特岛上将农基公司生产的加强版大豆走私到城里。
他少了一只耳朵和四颗牙,但脸上依然挂着笑容。他坐在那里,像个傻瓜似的咧嘴笑着,露出牙齿中间的大缺口,目光不停地在步行的人流中逡巡。福生在他身边坐下,一碗同样冒着热气的粥放在他面前。他们吃着粥,喝着咖啡――味道和他们在南边时喝的同样好。两人不断观察着周围的行人、给他们送上食品的女人、在巷子中其他桌旁坐着的男人,以及骑着自行车飞快掠过的人们。毕竟他们两个都是黄卡人。这种习惯就像柴郡猫搜寻天空中的鸟儿一样,是改不掉的了。
“你准备好了?”笑面詹问道。
“再等一会儿。我不想让他们看见你的人。”
“别担心。我们现在走起路来和泰国人一模一样。”他咧嘴笑着,露出黑洞洞的豁口,“我们正变成本地人呢。”
“认识那个‘狗日的’吗?”
笑面詹很快地点点头,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素克里也认识我。我会到海墙下面的村子那边去,避开他的耳目。我已经派阿平和彼得修盯着他了。”
“很好。”福生把粥喝完,付了自己和笑面詹的两份饭钱。有了笑面詹和他的人在附近,福生的感觉好了一些。但就算这样,风险仍然很大。如果事情不利,笑面詹离得太远,不可能有效地营救他。事实上,当福生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并不确定自己付的钱是否足够让笑面詹做出营救行动。
笑面詹晃晃悠悠地起身离开,在油布帐篷之间三转两转,很快就不见了。福生在炽热的空气中走上陡峭的小路,艰难地沿着海墙上行。他慢慢走过一间间贫民窟,每走一步膝盖都会疼痛。最终,他爬上了高大的海防设施宽阔的顶端。
与下方那阴暗的、散发恶臭的贫民窟不同,这里徐徐的海风拉扯着他的衣衫,令他心胸舒畅。大海呈现亮丽的蓝色,像镜子一般反射着光芒。有些人站在堤坝的人行道上,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远处,拉玛十二世陛下设计的一台烧煤水泵像一只巨大的蟾蜍,蹲在堤坝的边缘,金属外皮上的巨蟹标志清晰可见。它的数只烟囱有规律地喷出蒸汽和烟雾。
在这下面的深处,由天才的国王陛下所设计的水泵,以及四通八达的抽水管,从下面把水抽上来,从而使这座城市不会被淹没。即便是在旱季,仍有七台水泵在工作,防止曼谷被大海吞噬。而在雨季,以黄道十二星座为标记的十二台水泵全力运转,对抗从天而降的倾盆大雨;那个时候,人们出行时要在大街上撑船,同时感谢季风的适时到来,以及依然坚挺的海墙。
他沿着海墙另一侧的台阶走下去,来到一座码头边上。一个载着一船椰子的农夫卖给他一只椰子,绿色的表皮被削去一块,方便饮用。远方的波涛中,被淹没的吞武里市的建筑时隐时现。小艇、拉网渔船和快速帆船在海中来来往往。福生深吸一口气,将盐、海鱼和海藻的味道吸入胸膛的深处。充满生机的大洋的味道。
一艘日本快速帆船从他面前驶过,涂着棕油的复合塑料船身,高大洁白的风帆,看起来就像海鸥的翅膀。船身底部的水翼现在尚未展开,一旦这一部件在水下展开,帆船就会用发条引擎加速,整艘船就会像鱼儿那样跃出水面。
记忆在福生的脑海中浮现出来:他站在自己拥有的第一艘快速帆船的甲板上,船上高大的风帆飞扬着,帆船像小孩掷出的石片般在大海的波涛上跳跃;而他本人则放声欢笑,飞溅的浪花冲刷着他的全身。那时的他转向他的结发妻子,告诉她一切皆有可能,未来就在他们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