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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我工作的时候,我没亏待过你,你并不缺钱。”
“槟城大街上堆着的脑袋加起来也没有你的值钱。我也就再不会有任何危险了。”
福生刚要发火,但哈菲兹举起一只手,示意他安静。他把福生拉到甲板边缘,紧靠着栏杆。他的嘴凑到福生的耳朵上,“你不知道你给我带来多大的危险吗?我的家人有些就是绿头带。我那些儿子就是!这里并不安全。”
“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些吗?”
哈菲兹羞愧地转开脸,“我不能帮你。”
福生皱起眉头,“我对你的好意就换来这样的回报?我不曾出席过你的婚礼吗?我不曾给你和拉娜送上厚礼吗?我不曾为你们举办长达十天的欢宴吗?穆罕默德上吉隆坡的学校不是我交的学费吗?”
“你为我们做的不止这些。我欠你很多。”哈菲兹低下了头,“但我们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我们之中到处都有绿头带,对‘黄色瘟疫’表示善意的人都得遭殃。如果献上你的脑袋,我的家人就安全了。我很抱歉。这就是现实。我甚至不知道我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把你干掉。”
“我有钻石和翡翠。”
哈菲兹叹了口气,转过身去,露出他宽阔结实的后背,“如果我拿了你的珠宝,我肯定会把你的命也一起取走。如果我们要谈钱的话,你的头就是最有价值的奖品。最好不要讨论那些诱人的财富。”
“那么,我们就这样完了?”
哈菲兹转过身来,向福生恳求道:“明天我会把你的‘晨星’号快船交给他们,从而彻底与你脱离关系。如果我够聪明,我会把你也告发了。跟黄种人打过交道的人现在都是被怀疑的对象。我们这些在华人工厂发了财、因为你们的慷慨而发达的人在如今的新马来亚是最受憎恨的。这个国家已经变了。人们在挨饿,他们发怒了。他们叫我们卡路里海盗、投机者、黄狗。没办法平息他们的怒火。你们的血已经流得够多了,但他们还没有决定怎么对付我们。我不能为你而将我的家人置于险境。”
“你可以跟我们一起到北边去。一起航行。”
哈菲兹叹了口气,“绿头带早就在靠近岸边的海域对难民展开拉网式搜捕了。那张网既宽又密。不论抓到的是什么人,他们都会马上杀掉。”
“但我们比他们聪明,我们可以溜过去。”
“不,那不可能。”
“你怎么知道?”
哈菲兹羞愧地转开目光,“我儿子和我吹牛时说的。”
福生紧皱眉头,抓着孙女的手。哈菲兹说:“我很抱歉。我将一直牢记这份耻辱,直到我死。”他突然转过身,快速走向船上的厨房。他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完好无损的芒果、木瓜,一袋尤德克斯大米,一个纯卡公司的甜瓜。“给,拿着这些。很抱歉,我只能为你做这些。我很抱歉。我必须要考虑自己的性命。”说完后他就催促福生赶快下船,回到大海的波涛中去。
一个月之后,福生独自一人穿过了边境线;在被蛇头欺骗和抛弃之后,他穿越了危机四伏、遍布蚂蟥的丛林。
福生后来听说,帮助过黄种人的人也一群群地被屠杀了。他们被从悬崖上推入海中,然后尽力游泳,逃离岸上投来的巨石,或在漂浮于海面时遭到射杀。他经常在想,哈菲兹是否也被杀了,他献上的三荣公司仅存的那些没被砸沉的快船是否足够拯救他和他家人的性命。他想知道哈菲兹那些做了绿头带的儿子会不会为他说情,还是仅仅冷漠地注视着他们的父亲受难,因为他背负着如此深重的罪孽。
“老爷爷?你怎么了?”
小女孩轻轻拉着福生的手腕,那双又大又黑的眼睛好奇地看着他,“你想喝水吗?我妈妈可以给你一些开水。”
福生刚要说话,马上又闭了嘴,只是点点头便转过身去。如果他开口说话,她就会知道他是个难民。最好泯然于众人;最好掩藏他居住于为白衬衫和粪肥巨头所驱使的贫民之间的事实,还有他的黄卡上盖着的几个假章;最好别信任任何人,哪怕对方看起来很友好。一个微笑的女孩有可能某一天也会拿起石头,把婴儿的脑浆砸出来。这是世上唯一的真理。你可以认为这世界上有着类似忠诚、信任、仁慈这样的东西,但它们都像恶魔之猫一样难以捉摸。最终它们都会化成轻烟,永远无法握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