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什(第6/13页)
“但是,米酒仍然触碰到了您那属于沙漠的舌头。”拉斐尔笑道,“难道您变成可里人了吗?”
老葛瓦脸上闪过一丝勉强的笑容,“去问问可里的人吧。”
“喝哪种酒对我而言都是一样的。”
“你?你不过是条被拴起来的宠物。你那张沙漠之嘴已经被拔光了牙。当你戏耍着咬可里人时,他们一定很享受。你不属于贾伊人了,你现在是他们的一分子。”
“并非如此。可里人很容易辨认出我来自贾伊:我的口音、眼睛、钩刀、笑声,以及我对古法的遵从。不论我走过多少座可里的桥,游过多少个可里的湖,也永远成不了可里人。”
老人露出一副被激怒的神情,“就因为可里人拒绝了你,所以你才认为自己是贾伊人?”
拉斐尔举起盛着梅兹酒的陶土杯,敬他的祖父,“我认为我是。”
“胡说!”老人挥手拍掉他手中的杯子。杯子摔碎在地,酒水四溅,留下一地的碎片。他用手扫开碎片,全然不顾其尖锐的边角,“你根本不是贾伊人!如果你是,你就不会坐在那儿说话。你会抽出钩刀捅向我,因为我羞辱了你。”
“贾伊人不是这样,您才是,祖父。”
老人伸手扶住火炉边缘,缓缓撑起身来。这个男人像是一只瘸腿且骨瘦如柴的鹰,眼睛因过往的杀戮火焰而熠熠生辉。他紧扶住火炉的烟囱撑起身体,沙哑的嗓音中透着坚韧。
“我所做的正是贾伊人会做的。我就是贾伊人。”他将身子撑得更高了,“你们帕什想让贾伊人放下我们的钩刀,埋葬我们的声波武器,这样一来便没人能听到它们的哀号。你们不让我们接触科技,却转手把它们献给可里部落。但你们没法否定历史。我们贾伊人有文字,我们记录着过去的事情。我们知道帕什们诡计多端,所以当我火烧可里时,那些帕什像麦子一样倒在我的钩刀之下,鲜血浸红了他们的长袍。你是不是还要告诉我,他们已经将我遗忘,他们并不想把贾伊部落埋葬掉?”
“那些已是陈年旧事了。我们贾伊人不再与可里人打仗,也不再与恰巧住在那里的帕什们打仗。”
老葛瓦淡然一笑,揉了揉瘸掉的那条腿,“战争永远不会结束。我教过你这点。”
“您仍然活在可里人的噩梦中。”
“只可惜他们没有吸取教训,老老实实待在群山的另一边。”老葛瓦咯咯笑了,然后放松身体,缓缓坐回座位上,“下次我们火烧可里时,绝不会有半点儿慈悲之心。不能再让可里的口音玷污我们孩子的耳朵了。”
“但您无法永远让干枯盆地与世隔绝。”
“帕什也说同样的话。我的亲孙子,你回来就是为了背叛我们。”
“同可里人一样,获得知识是一个贾伊人天生的权力。”
“别跟我扯这些鬼话。你就是个典型的帕什,伸出一只手拽住知识,同时又想用另一只手抓住权势。你跷腿而坐,像古时的智者一样冥想,接着又建议我们的人去开凿水道,帮你们一起修路、建设工厂。但我知道你们真正的目的。”
“我们是在建造文明,祖父。”
“你们是我们的死神。”
“就因为我们让贾伊部落的水井贮满了水,哪怕是在延长了两倍的旱季里吗?”
“这就是你们给的好处?”老人苦涩地笑道,“让水井总是满的?让红豆生长得更好?让我们的生活过得更舒适?让我们的孩子活得更久?”他摇摇头,“对于你们的天目崇拜我见识得够久了,你们打的算盘我一清二楚。可里人再崇拜你们,在我们发动攻击之时,也没法通过你们满是文身的拳头得到解救。我们贾伊人像宰羊一样杀掉了那些软弱的傍水民族。你们不是救世主,而是我们的死神。滚出去吧,孙子。滚出我的家。无论你是什么,你绝不是一名贾伊人。”
“书写是生存的关键。一个会书写的文明能记住过去,也能广泛地传播它的知识。第一个学识标识必定是字母表,这是所有知识的关键。有了字母,即便一千年后的某位青年学生从不知道我的存在,他仍能通过我留在纸上的文字学习我今日写下的内容。当我们都化为尘土之后,我们的学问不会消亡。我们希望,随着时间的流逝,文明能再次兴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