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什(第4/13页)
拉斐尔小心翼翼地站起,裹紧长袍。女人们纷纷后退,不自觉地遵守着克瓦尔蓝戒律:室内三米远,日光下两米远,未来十天都要如此,除非拉斐尔死了。这是传统。在可里,人们已不再遵循古法;而在这儿,习俗根深蒂固,就跟饭前洗手、雨天之前播种一样被严格执行。
拉斐尔走进烈日炎炎的院子,父亲和其他铁钩手在叫他。拉斐尔挥挥手,却没有加入饮酒的行列。他很快就会加入进去,然后喝得烂醉如泥,但得等他先完成朝拜。
“大量饮用梅兹酒是有毒的。即便量少,长期饮用仍会让毒素累积起来,削弱早已不合比例的男性人口。
“贾伊人仍旧使用沙漠植物蒸馏制酒。这种酒毒性略低,习俗也允许他们保留一定比例的毒素。对梅兹酒酿造方法的早期改革遭到了激烈反对。如果帕什意图改变其方式,宜从部落内部发起,因为贾伊人对于外界所施的影响怀有强烈的不信任感。”
——帕什·埃杜阿得CS1401年(修复文件,《干枯盆地巡游》,XI133年)
这是一栋旧房,比村里大部分房子都旧。它坐落在村庄中心附近,连接着三条小巷,具有得天独厚的战略视野。房子的墙壁很厚实。它被建造之时,枪林弹雨可不仅是人们口中的传说。一代代人都无数次在这些巷子里流过血。
近看时,房子的年龄便显露无遗。裂缝沿着泥土墙壁向下延伸,一条条长线如藤蔓般穿插在墙表,崩塌的征兆已在建筑内部萌芽。房子的厚木门开着,脱落的天蓝色门漆和开裂的镀银木头暴露在外。破损的静电门帘随风摇荡,黑红交织,是典型的贾伊传统风格。
拉斐尔站在挂着门帘的门口,凝视着屋里的黑暗。屋内传出金属有节奏的擦碰声。这声音让人安心,它是属于贾伊的声音。他的成长过程总是伴随着类似的摩擦声,那时他常坐在祖父腿上,听他讲故事。金属擦碰的声音在继续。拉斐尔仿佛回到了八岁那年,嘴里吮吸着糖石,蹲坐在祖父身旁,听他轻声讲述当年的浴血奋战。
“我把可里部落烧成了一片焦土。”说这话时,老人家眼睛放光,似乎仍能看见当时掠夺的场景。“赫里、瑟里,还有可里统统被我付之一炬。我最后烧的是可里。那儿的河渠压根儿没起作用。他们的绿色花园葬身在我们投掷的汽油弹的火海中。可里的女人在我们面前四处逃窜。那些扎着长黑辫子和系着银腰带的女孩可真笨拙。我们烧掉了整座城市,让那些软弱的傍水民族知道了什么样的人才能统领贾伊部落。没有官僚能统治我们。贾伊人的命运由自己决定,我们不是那些选择了奴隶制而且毫无怨言的肮脏的凯伊人。我们每天早上洗澡,下午给声波武器充满电,晚上就在星光下给我们的敌人写墓志铭。”他笑出了声,“我们烧毁了可里,烧得一干二净。”
拉斐尔朝阴暗的屋里呼唤:“祖父?”
金属擦碰声停了下来,接着再次响起。不远处的一堵墙外,孩子们在用石头玩游戏,不让彼此砸到中央的木桩。孩子们时而兴奋时而失落的声音在酷热中回响。
“祖父?”拉斐尔又喊了一次。
金属擦碰声戛然而止。拉斐尔屈身靠近门口的帘子。风在院子里飒飒刮过,热浪吹得帘子轻轻摇摆。拉斐尔竖起耳朵,屋里传出一声缓缓的叹息声。一个粗糙的嗓音终于说道:“你总算回来了。”
“是的,祖父。”
“让我瞧瞧。”
拉斐尔拨开帘子走了进去,手指因为触碰到帘子上的静电而有些刺痛。屋里很凉爽。他系紧围巾,牢牢遮住自己的脸,等待双眼适应屋里的阴暗。视野渐渐变清晰后,他见祖父坐在火炉边,一旁投下颓然的身影,钩刀和磨刀石在他手里发着微光。火炉冰冷乌黑,房间一侧放着祖父的床,上面的被褥没有收拾,揉作一团。衣服随意扔在四处,只有墙上的一把把钩刀经过细心打理,刀尖在昏暗的灯光下闪耀。它们是从已死之人那里得来的战利品。
老人的身影开始移动,手里的钩刀在闪光。“帕什。可里帕什。”
“是的,祖父。”
“你母亲肯定很开心。”
“是的。”
老人笑了,接着咳嗽起来。“没脑子的女人,总把手扭来扭去,好让手镯咣当响。没准已经开始帮你找老婆了。”他又笑了,“你文上了一万章节的助忆符号,我猜你已经把自己当作大人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