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什(第5/13页)

“没有。”

老人猛地把头凑向墙上的一幅照片,“为什么不呢?你的照片已经比你先到了。”

拉斐尔转身端详那张照片。里面的他身穿帕什长袍,微笑着与可里帕什的一名元老站在一起。他皮肤上新纹的刺青仍然墨色清晰。而那位长者的文身则深深沉淀进了皮肤的凹陷处,那些被文上的知识仿佛已与老帕什的身体融为一体。“我从不要求人们崇敬我。”拉斐尔说。

“可人们仍然会崇敬你。啊,他们当然会这样。帕什委员会自然会安排,让你的走狗们先你一步,传播你的形象,讲述关于你智慧的故事。”老人笑道,“无论帕什说什么,人们都会相信。无所不晓、仁慈济世的帕什。有了帕什,谁还会从一个贾伊人那儿求取智慧?”

“我既是贾伊人,也是帕什。两者并非水火不容。”

“你这样认为吗?”老人黑暗的身影在咳嗽中笑出声来,剧烈的大笑最后变成吃力的喘息。闪光的钩刀开始移动——他又开始磨刀了。金属在石头上摩擦,刺耳而有节奏的声音填满了整间屋子。他粗着嗓子说:“我一把火烧毁了可里,你能做到吗?你其他的帕什朋友都在那儿,可里部落的姑娘们也在那儿。我把他们杀了个精光,这才是贾伊人该做的。”

拉斐尔蹲坐在房子坚硬的泥土地上,与祖父保持着三米远的距离。他提起脚边的长袍,盘腿席地而坐,“烧毁一座傍水之城绝非易事。”

老人诡秘地抬头一看,放下手中的活,“水也能着火。”

“汽油弹。人们本该忘掉这种武器。”

“那是帕什们,但贾伊人不会忘记。我们记录自己的历史,我们有更悠久的记忆。难道不是吗,孙子?”

“可里人也是这样,那里的人仍然记得您的名字。”

“是吗?”

“他们谈到您时会吐口水。”

老人发出呼哧呼哧的笑声。“很好。”他停止了磨刀,抬头看着拉斐尔,眯起的眼里带着怀疑。“你会和他们一道吐吗?”

“您觉得呢?”

老人用钩刀指着拉斐尔。“我觉得,你的皮肤在为可里的清澈湖泊而呐喊,你的手指在触碰到可里姑娘柔顺的辫子时会兴奋。我就是这么觉得的。”他继续磨刀,“我觉得,你的鼻子在嗅到千湖旁的丁香花香时会抽搐。”

“我的确是在可里学习,祖父。但我仍然是个贾伊人。”

“你只是说说而已。”老人喃喃道。他放下手中的刀和磨刀石,转身走向身旁的一个架子,用细长的手指取下一个厚玻璃瓶。

“喝酒吗?”

拉斐尔连忙敛起长袍,站起身,“我来斟酒。”

老人笑着后退一步,“你要破克瓦尔蓝戒律?”他摇了摇头,“你在可里待得太久了。保持点儿距离,孙子。”他拔开瓶塞,往两个陶土杯里倒满梅兹酒,新鲜刺鼻的酒香弥漫了整个阴暗的房间。老人一边小心翼翼地低下腰,一边将杯子往前推到自己与孙子中间,然后瘸着腿缓缓地回到阴影中,坐回靠在火炉墙边的座位上。拉斐尔等规定的十次心跳过后,倾身向前,将杯子挪近。

“敬我们的先祖。”老人朝天举起杯子,随后洒下一点儿到地上,“愿他们不被后代所遗弃。”

“愿我们光宗耀祖。”拉斐尔重复祖父的动作,将酒倒在地上。酒滴聚集在一起,像土里的蛋白石。他喝下酒,酒的炽热炙烤着他的胸口。

他的祖父看着他将酒喝下,“不如可里的米酒顺口,是吗?”

“是的。”

“那你运气还算好,现在可里人把酒卖到这里来了,很多人都喝。”

“我见到过。”

老人身体前倾,“孙子,为什么他们要在干枯盆地叫卖他们的酒?他们不知道这里是贾伊人的地盘吗?不知道自己在这儿不能做生意吗?”

“如果您看不惯的话,也可以卖梅兹酒给可里人。”

“梅兹酒属于贾伊人。巴吉酒才是可里人喝的。”

拉斐尔叹气,“难道您喝了他们的米酒,就会丧失贾伊人的特质吗?米酒流入一个人的体内,难道就会把他变成另一个人吗?”他又啜了一口灼热的梅兹酒,“就连您也喝过米酒。”

老人不屑一顾地挥挥手,“我只在洗劫他们的水滨城市时才喝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