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厄文(第5/6页)
现在,最困难的部分来了。中尉想。
要如何只用一双手和无声的手势,就传递出“有一百多个人正受到坏血病威胁,急需人提供打猎及捕鱼秘诀”的信息?
厄文放手一试。沉默女士深邃黝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时,他做出人在走路的样子,揉肚子来表示这些人肚子饿,比划出两艘船的三根船桅,表演船员们生病的样子,把舌头伸出嘴外,两眼扮成过去常惹他母亲生气的斗鸡眼,接着模仿人跌倒在熊皮外袍上。接着他指着沉默女士,卖力演出她投掷长矛、手握钓竿及把猎物拉回来的动作。厄文用好几种方式来指那块他刚刚收起来的脂肪,接着指指雪屋外面,再次揉他的肚子、扮斗鸡眼、跌倒,然后又揉肚子。他指着沉默女士,然后为了做出“请教我们如何做”的手势而一阵手忙脚乱;接着又重复掷长矛、钓到鱼的动作,中间还暂停下来指着她;伸开手指放在眼前,示意视线射向众人;揉他的肚子来表明她要教导的对象是谁。
做完这些,汗水从他的眉毛滴了下来。
沉默女士看着他。他刚刚忙着做那些滑稽的动作,即使她之前又眨了一次眼,他也不会注意到。
“喔,好吧,真是一番折磨。”第三中尉厄文说。
最后,他只能把几层衣服及外衣的纽扣再扣起来,把船上的餐巾及他母亲的瓷罐再装回皮背包里,结束这天的工作。也许他已经把信息传给她了,而他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也许如果他将来常常到这雪屋来……
在那一刻,厄文的心思转到自己身上,他尝试驾驭自己的思绪,就像马车夫驾驭着一对难以驯服的阿拉伯马。
或许,如果他常常回来的话,他也可以参与她晚上的猎捕海豹行动。
万一是冰原上那只东西拿这些东西给她的呢?他寻思。好几个星期前目睹过那件事后,内心的一半已经说服自己:他并非真的看到他自认为看到的事。但是厄文的记忆与性格中诚实的一面却告诉他:他确实看到了。冰原上那东西把一块块海豹肉、北极狐肉或其他猎物的肉拿给她。沉默女士当晚是带着新鲜的肉离开冰柱及冰塔间的那块空地的。
后来他听到幽冥号的大副查尔斯·费垂克·德沃斯说的故事。他提到在法国有些男人和女人会把自己变成狼。如果那可能的话(而且许多军官和所有船员似乎都相信了),一个颈上佩戴白熊护身符的原住民女人,难道就不能变身成一只有如人类般狡猾与邪恶的大熊吗?
不,他看到他们两个一起在冰上,不是吗?
厄文在把油布外衣的最后几个纽扣扣上时,打了一个寒战。小雪屋里面非常温暖,可他却觉得寒冷起来。他感觉到脂肪让他肠子的蠕动加剧,该是离开的时候了。照目前来看,如果他还能硬撑到回惊恐号上厕所就算很幸运了。他可不希望在半路上停下来。他的鼻子已经冻得够惨了。
沉默女士看着他将旧餐巾和瓷罐收进背包。过了很久之后,他才知道她有可能很想留下这两样东西。现在,她拿起丝巾最后一次碰触脸颊,然后准备还给他。
“不,”厄文说,“那是我要送你的礼物,代表我对你的友谊及尊敬。你一定要留着。如果你不收下,我会觉得受冒犯。”
接着他试着把刚刚说的话比划给她看。年轻的爱斯基摩女人看着他,嘴巴两侧的肌肉几乎抽动着。
他把她握着丝巾的手推回去,特别留心不去碰到她裸露的胸部。垂挂在她双乳间的石制白熊护身符似乎发出光芒来。
厄文发现他非常非常非常热,整个房间似乎在他的眼中漂浮晃动。他的内心摇晃着,然后平静下来,接着又摇晃起来。
“再会了,亲爱的!”他说。这几个音节在接下来几个星期会让他痛苦难堪,还会让他因为难为情而缩在卧铺上,即使她不了解其中的愚蠢、荒谬与不恰当。但是,他还是得……
厄文碰了一下帽子,用保暖巾把脸及头包起来,套上手套和连指手套,把背包抱在胸前,然后钻进通到屋外的信道里。
在回船的路上他没有吹口哨,但是他有股想吹的冲动。他几乎已经忘记,在离船这么远的地方、在冰塔的月下阴影里,很可能就潜伏着某只巨大的食人怪兽。不过,如果那天晚上真的有一只东西在观看与聆听,它会听到第三中尉约翰·厄文一路上自言自语,而且偶尔用连指手套拍打自己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