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克罗兹(第5/13页)
克罗兹又多喝了一些威士忌。
一八四三年的四月—南半球的初秋,虽然那时白天还很长且温暖,幽冥号和惊恐号回到范迪门陆块。
罗斯和克罗兹再次成为总督住处的座上宾,不过这次,富兰克林总督与夫人脸上都蒙上一层阴影。克罗兹不想特别去注意,能再次接近苏菲·克瑞寇,他就已经非常快乐了。不过,幽冥号及惊恐号在南方冰地上探险的期间,侯巴特的气氛、事件以及阴谋、背叛、揭发与危机等,也已经让向来不受拘束的苏菲受到影响。住在总督官邸的前两天,他就听到一堆消息,得以拼凑出富兰克林夫妇沮丧的原因。
情况似乎是,当地的势力——以善于诋毁人,并且会在背后出卖人的殖民地大臣约翰·蒙塔古船长为代表——很早就认定约翰爵士办不好事,也看扁他那发言坦率、不合传统的妻子珍恩夫人。克罗兹唯一从约翰爵士那里听到的是(其实是他们三名男士在官邸藏书颇丰的书房里喝白兰地、抽雪茄,而沮丧的约翰爵士忍不住跟罗斯船长诉苦时,克罗兹碰巧听到的。),当地人“欠缺敦亲睦邻的情谊,并且令人遗憾地,极度缺乏公共精神”。
从苏菲那里,克罗兹知道约翰爵士已经(至少在社会大众眼中)从“吃自己鞋子的人”变成(套用他自己的形容词)“连苍蝇都不会去伤害的人”,并且很快又变成(如同塔斯马尼亚半岛广为流传的形容词)“穿着女生衬裙的男人”。苏菲跟他保证,之所以会有最后这种诽谤,一方面是因为约翰爵士和他的妻子一直想改善当地土著以及岛上在不人道情况下劳动囚犯的生活环境,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殖民地的人不喜欢珍恩夫人。
“你知道,前几任总督只会把囚犯们租给当地的农场主人或城里的商业巨子,让他们去执行那些疯狂计划,抽取佣金,并且把嘴巴闭得紧紧的。”他们两人在总督官邸庭院的树阴下散步时,苏菲·克瑞寇解释。“约翰舅舅不跟他们玩这种游戏。”
“疯狂计划?”克罗兹问。他发现,当他们两人在天快黑的温暖傍晚单独散步、轻声细语地交谈时,苏菲的手正搀着他的手臂。
“如果农场经营者希望在他的土地上开一条新路,”苏菲说,“总督就应该借给他六百个饿得要死的囚犯,或者一千个。这些人要从破晓一直工作到日落,脚上带着铁链,手上铐着手铐,忍受热带的热气,没有水或食物。而且,如果他们跌倒或脚步蹒跚,还要被人鞭打。”
“我的天哪。”克罗兹说。
苏菲点点头,眼睛仍然注视着庭院的白石路。“虽然岛上没发现黄金,殖民地大臣蒙塔古叫囚犯去挖矿坑,然后囚犯就被派去挖凿。他们挖了四百英尺深,计划才被废止,因为这里的地下水位很浅,坑里不断冒出水来,而且据说在那可恶的圹坑中,每挖深一英尺,就会有两三个囚犯丧命。”
在还没再说一次我的天哪之前,克罗兹就把话吞回去了,不过他心里也只有这句话要说。
“你离开后一年,”苏菲继续说,“蒙塔古那只黄鼠狼、那只毒蛇,就捏造玩忽职守的罪名,劝约翰舅舅将某个和这里的士绅相处融洽的本地医生解职。约翰舅舅与珍恩舅妈因此成为众矢之的,虽然事实上珍恩舅妈并不赞成把那医生解职。你知道,约翰舅舅多么讨厌流言蜚语,更别说去制造任何痛苦了,这也就是为什么他常说他连一只苍蝇也不会去伤害……”
“是的。”克罗兹说,“我曾经看过他很小心地把一只苍蝇从饭厅里移走,然后放了它。”
“约翰舅舅听从珍恩舅妈的建议,让那位医生复了职,这使他成为蒙塔古一辈子的仇人。私下的争吵与指控开始浮出台面,基本上,蒙塔古开始把约翰舅舅称为骗子及懦夫。”
“我的天哪。”克罗兹说。他心里想的其实是:如果换成我在富兰克林的处境,早就把这他妈的蒙塔古叫出来决斗,先在他的两颗卵蛋里各塞入一颗子弹,然后再把最后一颗子弹送进他的脑袋。“我希望约翰把这个人开除。”
“喔,他正是这么做,”苏菲苦笑着说,“不过那只让事情变得更糟。蒙塔古去年搭船回英格兰,约翰舅舅宣布解除他的职务的信也同船寄达。可悲的是,蒙塔古恰好是殖民部部长史坦利爵士的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