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修理机(第4/6页)

“我当时知道我是在威赛克斯,因为在动身以前,我曾留意听过一次讲这个专题的演说。威赛克斯就在我们现在谈话的这个房间上方。有一个时期它是一个重要的国家。那时,它拥有从安德斯威沃尔德直到克尔恩沃尔那的全部南海岸,当时万斯戴克在它们的北部防守着,跑遍了那片高地。那位演讲人只谈到威赛克斯的兴起,所以我不知道它保持国际强国地位究竟有多长时间,而且这些知识对我也毫无帮助。说老实话,在这段时间里,我除了大笑以外,什么事也干不了。我就在那里,有个空气制动器在身边,一个呼吸保护器在我的头上方上下颠荡着,我们三个被囚禁在荒草丛生、四周尽是蕨类植物的一块洼地里。”

随后,他又变得严肃起来。

“对我来说,幸好那是一块洼地,因为空气开始落回到洼地里,就像水倒进碗里一样。我能够到处爬行了,但猛地一下子我又站住了。只要我企图爬上那洼地的斜坡,我就会吸进一种混合气体,其中伤害人的空气占主要部分。但这倒也不是太糟。我并没遗失我的食品丸,而且我始终是莫名其妙地兴致勃勃。至于有关大机器的事,我已经忘记得一干二净了。这时,我的唯一目的就是爬上洼地的顶上去,那里就是蕨类植物所在的地方,我要瞭望一下在远处都有些什么东西。

“我冲上了斜坡。那新空气对我来说还是太难过了,看了一下灰茫茫的什么东西以后,我便滚着回来了。太阳逐渐变得软弱无力,于是我想起了它是在斯克比奥——我也听到过一次有关这个地方的演说。如果太阳是在斯克比奥,而你是在威赛克斯,这就是说,你得尽可能赶快,不然天就要太黑了。(这是我第一次从演讲中得到一点有用的常识,但愿这也是最后一次。)这就使得我如醉如狂地想要吸那新空气,而且我要前进就得敢于从那个洼地里出来。这片洼地充气很慢。有时我认为那空气喷泉的作用力比较小。我的呼吸保护器似乎在更接近地面的地方跳着,那轰轰声逐渐变得弱了起来。”

他忽然打住了。

“我认为这不会使您感到有趣。其余的部分就更引不起您的兴趣了——其中没有什么思想意念,我真希望当初我没有麻烦您来一趟。我们太不相同了,母亲。”

她叫他继续讲下去。

“我还没有爬上岸边,就已是傍晚了。这时太阳差不多已经溜出天外,我不能看到清晰的全景。您,刚刚跨过世界屋脊的人,不会要听我说我所看到的那些小山的——那些矮矮的、色彩暗淡的小山——不过对我来说,它们是活生生的,那覆盖着它们的草根土乃是它们的皮,在这层皮下,它们的肌肉如同细浪般地波动着,我也感到,那些小山在过去曾经以不可估计的力量召唤着人们,人们也曾经热爱过它们。现在它们沉睡着——说不定永远睡下去。它们在梦里同人类交谈。那在威赛克斯山中醒来的男人是幸福的,那在威赛克斯山中醒来的女人也是幸福的。即使他们沉睡着,他们会永远不死的。”

他的说话声激动地高昂起来。

“难道您看不到,难道所有像您这样的演说家们都看不到,就要死亡的正是我们,而下面这里唯一活着的东西就是那大机器吗?我们创造大机器,是要它来执行我们的意志,可是现在我们却无法使它执行我们的意志。它已经夺去了我们的空间意识和我们的触觉官能,它抹煞了人与人的种种关系,并及把爱情贬低到性行为,它瘫痪了我们身体和意志,现在又迫使我们崇拜它。大机器发展着——但不是按照我们的路线。大机器前进着——但不是走向我们的目标。我们存在着,只不过像流过它的大动脉的一些血球,要是它没有我们也能工作的话,它就会让我们死掉。噢,我没有什么补救的办法——也可以说,至多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反复地告诉人们,我已经看见了威赛克斯的那些小山,就像阿尔弗里德在他打垮丹麦人的时候看到了它们那样。

“这时太阳落下去了,我忘记提到的是,一条迷迷蒙蒙的雾带平铺在我所在的那座山头和别的山头之间,它是珍珠色的。”

他第三次突然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