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修理机(第3/6页)
“那里有一个梯子,是用古代的什么金属制造的。从铁路来的光照到梯子最低的几层梯阶上,于是我看到了它是从上下通道的底部那些破砖碎瓦中径直通到上方的——说不定我们的祖先在他们修建的时候,每天上上下下要跑上十几趟哩。在我爬着的时候,那些粗糙的边边棱棱划破了我的手套,使我双手流着血,那亮光帮了我一点忙,接着黑暗来临了,而更糟的是,寂静像一把利剑似的刺着我的耳朵。大机器嗡嗡响着!您过去知道那个吗?它的嗡嗡响声穿进我们的血液,甚至可能指导我们的思想。谁知道呢?我当时正在超出它的威力。随后我这样想:‘这种寂静意味着我是在做错事。’可是在寂静中,我听到了说话的声音,这声音又一次给了我力量。”他大笑起来。“我当时需要这些说话声。没有一会儿,我一下子撞到什么东西上面了。”
她叹了一口气。
“我已经走到那些空气制动器当中的一个面前了,那些空气制动器是预防我们接触外界空气的。您坐在飞艇里可能已经看见过那些制动器了。一片漆黑,我的两脚登上一个看不见的梯子的梯阶上,我的两手划破了;我无法解释我怎么活过了这一段,但那说话的声音还在安慰着我,我摸索着寻找支撑的东西。那个制动器我估量着约有8 英尺宽。我用手摸索它,我摸索到能够达到的地方。它是十分光滑的。我觉得我差不多摸到了它的中心。不是正中心,因为我的胳膊太短。这时有声音说:‘跳一下,这是值得的。在中心的地方可能有个把手,你可以抓住它,那样,你就走你自己的路来到我这里了。要是没有把手的话,那你就会掉下去,摔得粉身碎骨——那也还是值得的:你还是走你自己的路来我们这里吧,’这样,我就跳了一下。那里有一个把手,接着——”
他停了下来。他的母亲热泪盈眶。她知道他的命运已经注定了。如果他今天不死,明天也会死的。在这个世界上,是没有这种人的容身之地的。她怀着怜惜夹杂着厌恶的感情。她以生了这样一个儿子为耻,她总是那么受人尊重,思想意念总是那么丰富。难道他真的就是她教导过如何使用他的止动器和电钮,又教导过他那大书里最初几课的那个小男孩吗?正是使他嘴唇变形的那些毛毛显示出他恢复到有点野蛮的类型。对于返祖现象,大机器绝不会有所怜悯的。
“那里有个把手,我确实也抓住了它。我恍恍惚惚地悬浮在黑暗中,听到嗡嗡的操作声好像是行将逝去的一场梦中的最后低语。我过去关心的一切事情和我曾通过管子说过话的那些人一时都显得无限渺小。正在这时,那个把手转动了。我的体重使得什么东西动了起来,接着我慢慢地跨了过去,于是——“我不能详细叙述这个了。我把脸朝向太阳平躺着。血从我的鼻孔和耳朵里流出来,我听到一种极大的轰鸣声。我紧紧抓住的那个制动器已经完全从地下爆了出来,我们压到这里来的空气通过通气孔散到上方的空气里去了。它像一个喷泉那样向四面八方喷着。我爬回通气孔,因为上方的空气是伤人的——其实我已从通气孔的边边上吸进好几大口了。我的呼吸保护器,天知道飞到什么地方去了。我的衣服撕破了。我只是躺着,把嘴紧挨近孔口,我一口口地吸着气,直到血不流了为止。您不可能想象有什么事是这样稀奇古怪。在草丛里的这片洼地——我一会儿就要说说它——太阳照在里面,倒不是照得光辉耀眼,而是穿过云石般的片片浮云,那种宁静,那种万念俱寂的心情,那种空间感,还有我们的人工空气哗哗响着的喷泉拂着我的脸。不一会儿功夫,我便侦察到我的呼吸保护器在我头上高高的气流里上下颠荡着,在更高一些的地方有许多飞艇。不过一直没有人从飞艇里朝外望,而且在任何情况里,它们也不会把我带上去的。我在那里,孤立无援。太阳稍稍偏低了,照在那上下行的通道上,露出了梯子的最高一级,可是想要到那里去是没有希望的。我应该采取逃之夭夭的办法再碰碰运气,不然就退让一死了事。我只能躺在那草上,一口又一口吸着气,时时环顾着我的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