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融合(第5/16页)
然而最终我还是拼凑起支线中的若干语句:世间尚存邪恶为何我应安息……上帝之爱眷顾理解忍耐的底限并懂得原谅的人……被选中为更强者效力。假如说主线是一种黑暗而费解的布道文,那这些片段与其宗旨类似,只不过语句结构没那么艰深。
它们是否出自更长篇幅的叙述?出自以前勘探队的成员?假如真是那样,目的为何?前后共经历了多少年?
然而所有问题都需要等到返回地面的光亮之中再说。我就像个机器人,机械地拍摄着一串串词语——即使勘测员以为我拍的是白墙,或者偏离了真菌文字的主体——对这些支线语句,我试图保持距离,避免妄加猜测。与此同时,主线文字依然继续延伸,依然令人不安:……午夜阳光下的黑水中果实将成熟而黑暗中的金色果实将豁裂揭示出泥土中致命的柔软……
这些文字令我有种挫败感。我一路收集样本,但并不太专注。用镊子塞进玻璃试管里的这些碎片……能告诉我什么呢?我猜不会太多。有时,你能预感到显微镜无法揭示真相。不久,墙中透出的心跳变得实在太大声,我趁勘测员不注意,停下来戴上耳塞,以阻隔心跳声。我们戴着面具继续往下走,听力则由于不同的原因而受到限制。
注意到变化的人应该是我,而不是她。但向下行走一小时之后,勘测员在我下方的楼梯上停了下来。
“你有没有觉得墙上的字变得更……新鲜?”
“更新鲜?”
“最近写的。”
一时间,我只能瞪着她。我已适应目前的状况,尽可能扮演一名中立的观察者,仅仅记录细节。但我感觉那好不容易获取的距离感又悄悄地消失了。
“关掉你的灯?”我建议道,并同时熄灭了自己的。
勘测员犹豫不决。经过我上次的冲动表现,她得要过一阵才能再信任我。她不可能不假思索地回应这样一个会使我们立即陷入黑暗的请求。但她还是关灭了灯。事实上,我特意把枪留在腰带上的枪套里,她只需松开绑带,从肩头卸下突击步枪,便能以流畅的动作在瞬间将我消灭。这种对暴力的预期并无任何合理依据,却出现得太过容易,仿佛有外力将其塞入我脑中。
黑暗中,塔的心跳依然在我耳中震荡,随着墙壁抖颤的呼吸,文字轻轻摇曳。我发现,与记忆中楼上的各层相比,它们的确显得更有活力,颜色更鲜亮,闪光更强烈。此种效果甚至比墨水笔写的更为明显。明亮湿滑,新鲜的感觉。
站在这令人难以置信的地点,我抢在勘测员之前开口,以图将此发现据为己有。
“下面有什么东西在书写文字,它可能还在继续写。”我们正在探索一个有机生命体,其中可能含有另一个神秘的有机生命体,而后者正用更多其他有机生命体在墙上书写文字。这使得儿时那片覆满植被的水池显得太简单、太单调。
我们重新打开灯光。我看到勘测员眼中含有恐惧,但也有一种奇怪的坚定。我不知道她是怎么看我的。
“你为什么说什么东西?”她问道。
我没明白。
“你为什么说‘有什么东西’,而不是‘有什么人’?为什么不是‘人’?”
我只是耸耸肩。
“拔出你的枪。”勘测员说道,她的语调中带着一丝厌恶,但也掩盖了某种更深层的情绪。
我遵从她的吩咐,因为这对我来说无关紧要。然而握枪让我感觉笨拙别扭,仿佛这一举动并不适合即将面对的形势。
在此之前,一直是我领头走在前面,而现在,我们仿佛互换了角色,探索的性质也因此而改变。显然,我们已建立起一套新规程,不再记录墙上的文字与生命体,脚步也快了许多,注意力集中在解读前方的黑暗,并且压低语声,仿佛怕人听见。我先走到弯弧处,勘测员在背后掩护,然后换她走到前面,我跟随在后。我们从没提起要返回。监视我们的心理学家就好像在千里之外。我们全身充斥着紧张不安的能量,因为也许答案就在下方。活生生会呼吸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