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第5/8页)
沈兰担心地看看武伯英,他也暗示她离开。
徐亦觉看见了安慰道:“你放心吧,有我和武专员,就是耽搁两三天时间。我让人开车送你回四中,顺便给校长解释一下。”
沈兰忧虑地起身,只好走出办公室。武伯英一直送到楼道口,徐亦觉把丁一叫出来,交代送沈兰,丁一得令连忙跟着下了楼。武伯英趴在栏杆上,看着前妻窈窕的背影,从楼门道出来,登上了丁一的汽车。汽车穿过明亮的日光射线,缓缓朝大门而去,渐行渐远,突然悲从中来。
徐亦觉陪在身边缓缓道:“刘天章说,昨天半夜,郝连秀自杀了。反过来怪我,说是发现了自杀苗头,才故意把人转给他。你冤枉我,他也冤枉我,这倒是个啥事嘛!”
武伯英惊讶地转头盯着他,似乎才知道死讯,刘天章果然细密,并未讲说实情。
徐亦觉努嘴指指汽车:“那给沈兰咋交代?”
武伯英长出一口气,做出大仇得报的样子。“死得好,该死。不用交代,你刚才说得很好。因为还有嫌疑,被中统多关几天。你给校长也这样解释,先拖着。”
徐亦觉抬眉认可,然后指着武伯英右肘弯的一块脏污。“什么东西,腐乳?”
武伯英低头一看,明白是郝连秀的脑浆,和着血就成了粉红色,早已凝结,突出布面。他不愿动它,微微一笑装作不以为意,实际心中栗然,极不舒服。看似一枪解除了郝连秀的痛苦,实际更多的是在解除自己的危险。只能安慰自己,那一枪真的解脱了他。落在了刘天章手中,招认不招认都会备受折磨,遭完所有的罪后再死,还不如先一枪解决。武伯英明白,郝连秀最大的痛苦应该来自心灵,笃爱信仰又背叛信仰,与其后半辈子让他沉浸于痛苦,还不如现在替他解决。更重要的,一枪替组织解决了很多麻烦,死了郝连秀却救了更多人,包括沈兰甚至自己。尽管有很多理由和益处,但那一枪毕竟是杀同志保自身,也把所有痛苦勾了上来。武伯英低头几乎不能自持,好在徐亦觉没有发觉,他才硬压了下去,从脸面上压了下去,却摧心裂肝,让胃肠极不舒服,有些中毒后遗症重新发作的苗头。
徐亦觉继续道:“老武,你个齐整人,如今也邋遢了,该找个女人照顾你了。”
武伯英苦笑一声:“蒋宝珍?”
“唉,失沈兰你命,得宝珍你命。没办法,都是命里注定的。人没有啥都好的,又不是仙女。该换个水行船了,走一码头是一码头。”
下午时分,八办一号院门口的警卫员,已被太阳晒得有些慵懒。一个回族妇女从路边树下走过来,两个警卫员立刻警觉,绷着膀子准备处理应急事件。回族妇女穿一身雪青色纱质衣裤,白丝头巾包着头发,缠过来又遮住了脸面,只留一对眼睛。警卫员见她确实要进大门,大声警告停步,拉开了枪栓。妇女并不惧怕,还硬往里闯,警卫见吓唬不起作用,也不想真开枪伤害一个妇道人家,赶紧把枪上肩,一人一边推住门扇。妇女速度很快,将半个身子塞在门缝里,门扇关上,她也进不来,两边对峙较劲。警卫员不敢着实用力挤坏了她,妇女很会利用身体,挤一点,别一些,硬是挤进了门内。
一个警卫员大声呵斥:“你要干啥?”
妇女低声道:“找伍处长。”
另一个警卫员厉声问:“你是谁?”
妇女声音压得更低,用气声悄悄道:“深谷。”
警卫员虽不认识此女,却对代号式的名字有特殊敏感,一个朝外看了看,街上赶活人来来往往,几个闲散人朝门这边看着。一个警卫大声说话,更也给特务亮耳朵,蛮是随机应变的机灵:“你在这里等着!欠你的肉钱,我叫人出来给你结账。不要乱闯,别让我们领导知道了!”
那警卫说完提枪进到值班室,去给伍云甫打电话,另一个警惕地看着沈兰,把枪紧靠在腿边。片刻之后,打电话的警卫出来,没好气地说:“你沿着墙拐弯,到七号院后门,司务长在那边等你,这门你不能进!”
妇女只好按着他的指点,无奈地沿着墙走去七号院后门,门口站着一个男人,远远看见她就招手。回族妇女的举动,引起了监视特务注意,其中一个沿着路另一边,一直跟到七号院后门。司务长领着妇女进门,转身关上门扇,狠狠盯了那特务一眼。特务熟悉八办的人,八办的人也认识特务,他们就像坟里的几个鬼,来回倒换罢了。特务理直气壮,毫不避讳,也狠狠盯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