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集(第8/11页)
南京小巷 日/外
戴涛已经把一件毛衣拆完了。
他开始将毛线编成绳索。
教堂/大厅 日/内
法比走到圣母圣婴的塑像前,默默地点燃一根蜡烛,插在蜡台上。他退后一步,闭上眼睛。
法比的眼前出现了那些年轻的中国青年被枪杀,一一倒地的情景。
他睁开眼睛,看着圣像。眼前出现了那个最年轻的男狱友脖子汩汩冒血的画面。
法比又点燃一支蜡烛,插好,慢慢走开。
他走到讲经台下,看了一眼讲经台,慢慢地攀登上去,从神父讲经的位置,他看着大厅里到处是入侵者肆虐的痕迹:东倒西歪的长椅,有的长椅被刀斧劈开,准备当柴火拿走,却又因为黑岩的到达而受了阻碍,被扔得一片狼藉。
法比此刻像是面对着教徒们哑口无言的传教者。
门口一个苗条的身影出现了。
玉墨慢慢走进来,看着讲经台上的法比。法比赶紧往台下走。
玉墨:哎,怎么下来了?
法比不说话。
玉墨:我还以为你要给我讲一段呢。
法比落到平地,看着玉墨向他走来,既渴望又排斥。
玉墨环顾着庄严的大厅:我小时候跟母亲去过天主堂,一进去我就……想哭。
法比:想哭?为什么?
玉墨还在环顾高大的拱顶,虽然遭到破坏,但仍然无比壮美。
玉墨:我觉得自己好小啊。所有人都显得那么小。畜生、牲口,所有生灵都显得好小。那么小,小得根本不算数。
她低下头,法比发现她眼里闪动着泪光。她含泪一笑。
法比:那现在呢?
玉墨:现在……现在就更不算数了。我们这样的人,活着,死了算什么数?
她又一笑。
法比难受地看她一眼。
玉墨:活着,死了,爱呀,恨呀,都不算数。
法比:(皱起眉头) 怎么想起来讲这些话?
玉墨:也不知道,戴少校还活着没有……
法比注意地瞥她一眼——原来她刚才的话是在这样的心情下说的,是为了一个男人……
玉墨走到剩下的那支巨大的银蜡台(其实是锡镀银的) 前面。法比身不由己地也慢慢跟过去。
法比:他肯定活着呢。
玉墨:怎么见得?好人都活不长,天才早夭。英年早逝。不都是这样说的。像我们这种命贱的,倒是好死不如赖活着,有得活,有得熬呢。
法比不知该说什么好。
玉墨:一个女人一辈子,碰上的头一个男人最要紧。我碰上的头一个男人要是戴涛,我这一生……
她摇头笑笑。
法比:那你……
玉墨:我的第一个男人?是头猪。他就是那种读书人叫做变态狂的男人。一夜下来,他在你身上不能留一块好肉。不然他就亏本了。那年我才十四。
法比:他是做什么的?
玉墨:谁知道?我看他除了好事什么都做。坐吃山空,我妈刚嫁给他的时候,他还有点钱,也就三四年吧,就到了卖女儿的地步了。
法比:他是你继父?
玉墨:(叹口气) 你以为,这辈子被这么一头猪糟蹋了,对男人就死心了吧?偏不是。我总是等啊,盼啊,想到在哪个拐弯的地方,哪个十字路口,突然就碰上一个好男人,跟我两情相悦,救我出苦海。我最后一个碰到的,算是个好男人……那六个月,跟这个好男人过的,真是天堂的日子。不过缘分也就六个月。
法比:他走了?
玉墨:人走不走不要紧,心走了就都走了。他的心不走,我的心也是遍体鳞伤地走了。我跟自己说,这下子你老实了吧?不要再掏心掏肺给男人了吧?记吃不记打。就这么贱。
法比:(忍住妒忌和痛心) 你是说,戴少校又欺负了你?
玉墨:没有。只有这一个没欺负我的,现在他人呢?……你说我这是什么命?
两人一阵沉默。
法比:你想过没有,仗打完了,你会做什么?
玉墨:打不打完,我就只想做一件事,给一个好男人做老婆。管他贫呀富呀,我想给他端茶送水,缝补浆洗,掭灯研磨,生儿育女。一个像我这样的女人,就这点痴心妄想,不过分吧?不太贪心吧?
法比看着她的眼泪流下来。
玉墨马上难为情了,快速擦干泪,站起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