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第5/6页)
“您还是睡一会儿吧,准尉同志。黎明时,我叫醒你……”
还睡什么觉呀,真见鬼!尽管军运指挥员身上只有一件单衣,可他一点儿都不觉得冷……
“你再别提什么睡觉了,奥夏宁娜。你明白不,若是我糊里糊涂把德国鬼子放了过去,那我就该长眠地下了。”
“也许他们现在正睡觉呢,费多特·叶夫格拉费奇?”
“正睡觉?”
“对呀。他们也是人哪。您自己说过,西牛兴岭,这是通往铁路惟一的捷径。而他们到那儿要走……”
“对,奥夏宁娜,对啦!五十里路,这没错,只多不少。再加上他们人生地不熟……草木皆兵……对吗?……我这么想,对不对呀?”
“对的,准尉同志。”
“既然如此,那么他们完全可以躺下休息休息。在树林里找个地方,一直睡到太阳升起。等到太阳一出来……对吗?……”
丽达微微一笑。又久久地看着他,就跟妈妈凝视着婴儿一般。
“那么您也睡到太阳出来吧,我会叫您的。”
“我不困,奥夏宁娜同志……玛格丽达,您的父名是什么?”
“干脆叫我丽达吧,费多特·叶夫格拉费奇。”
“抽支烟吧,丽达同志?”
“我不会。”
“哦,至于说到他们也是人,这我可不能理解。不过这一点你提醒得好——应该休息休息。你去睡吧,丽达。去睡吧。”
“我不想睡。”
“哦,那么躺一小会儿,伸伸腿。两腿酸疼吧?可能没走惯吧?”
“哦,我偏偏有这个好习惯,费多特·叶夫格拉费奇,”丽达微微一笑。
可是准尉终于说服了她。于是丽达就躺在这儿,躺在未来的前沿阵地上,正在李莎·勃利奇金娜先前替自己垫的树枝上面,她盖上大衣。本想在黎明前小睡片刻,但立刻就睡沉了。一躺倒就睡得特香,连一丝梦影都没有。可突然间惊醒过来,原来是准尉在拉她的军大衣:
“什么?”
“轻点!听见了没有?”
丽达推开大衣,拉拉裙子,跳了起来。太阳已经从地平线上升起,霞光染红峭壁。她放眼眺望,一群飞鸟喳喳乱叫,掠过远处的树梢。
“鸟叫……”
“喜鹊!……”费多特·叶夫格拉费奇宁静地笑笑,“白脖子喜鹊喳喳叫,丽达。这就是说,有人在走路,惊动了它们。没别的——准是客人来到,要狠狠揍他们。快跑,奥夏宁娜,去叫醒战士们。要快!可是要注意隐蔽,千万千万!……”
丽达跑着去了。
准尉卧倒在自己的岗位上——这是一个制高点。他检查了手枪,再把子弹推进步枪的枪膛。然后把望远镜对准朝阳染红的森林尽头,仔细搜索。
喜鹊在丛林上空飞旋,叽叽喳喳大声喧噪。
战士们一个跟着一个来了。她们默默无声地各就各位,卧到地上。
古尔维奇朝他走了过来。
“您好,准尉同志。”
“好。那个契特维尔达克怎么样了?”
“还睡呢。没叫醒她。”
“做得对。你就留在我旁边,好联系。不过千万不要探头。”
“是,不要探头,”古尔维奇说。
喜鹊越飞越近了,丛林的树梢已不住地晃动起来。费多特·叶夫格拉费奇甚至觉得,他已经听见来人重重的脚步踏着枯枝劈啦作响。紧跟着,一切都寂静了,喜鹊不再喧叫,可是准尉心里明白,有人在林边的矮树丛里坐着呢。他们坐着,窥测着湖的两岸,窥测着这边的森林,窥测着西牛兴岭。他们正是要通过这儿;然而也正是这儿,他和他这些脸上还残留着睡后红晕的战士们隐蔽着。
神秘莫测的短暂一瞬降临了。它是一个事件转换成另一事件的契机,它使因果交替,它能产生机缘。在日常生活中,人们从来不会注意到这短暂的一瞬;但是在战争中,当经神极度紧张,当生存的原始意念——保全自己——重又成为首要的、性命攸关的问题时,这神秘莫测的短暂一瞬就变得非常现实,似乎肉体都能感触到,而且显得那样无穷无尽的漫长。
“哼,叫你们来,来吧,来吧……”费多特·叶夫格拉费奇无声地喃喃着。
远处丛林微微一动,两名德寇小心翼翼地从那里钻了出来,走到空地上。他们虽然穿着灰绿的伪装衣,但是阳光径直射在他们脸上,所以他们的一举一动,准尉看得格外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