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第4/6页)

“‘李莎,李莎,李莎维达[1],为什么你不理睬我,为什么你不把歌来唱,莫非是你不会歌唱,’”准尉一边走,一面用刻板的嗓音,毫无表情地、连珠炮似的说,然后又解释,“我们家乡有这么一首歌。”

“我们那儿也有……”

“等以后咱俩一起唱歌,李莎维达。等咱们完成了战斗任务就一块来唱歌。”

“你说话可算数?”李莎微微一笑。

“嗳,说到做到。”

准尉突然大着胆子,对她挤挤眼,又马上觉得很难为情,整整军帽,走啦。勃利奇金娜冲着他后背嚷了一声:

“喂,别忘了,准尉同志!您可答应啦!……”

他虽然一句话也没有回答,可是一路上都是春风满面。等到穿过山坡,走到后备阵地,他立时收起脸上的笑容,四下寻找。战士契特维尔达克究竟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此刻战士契特维尔达克正坐在背包上,靠着突出的峭壁,身子缩在大衣里,两只手抄在袖筒里。竖起的衣领把她连头带军帽通通遮住,只有那个大红鼻头沮丧地翘起在翻领的领口上。

“你怎么缩成一团了,战士同志?”

“冷……”

他朝她伸出一只手,她赶紧往后一躲,没准这个蠢东西以为他是来拉她……

“嗐,你别动呀,老天爷!把额头伸过来。啊?……”

她这才伸出头来。准尉把手按在她的额头上,仔细地试着她的体温——烫着呢。发烧,你还不如见鬼去吧!

“你在发烧,战士同志,怎么搞的?”

她沉默不语。可是一双眼睛神情悲戚,跟小母牛的眼睛一样,你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瞧,还不是那沼泽闹的,瓦斯科夫同志。瞧,还不是因为战士失落了一只靴子,还有你那急行军和五月湿冷的天气。这回可真来了个没有战斗力的人——成了全队的累赘,特别是成了压在你心上的包袱。

费多特·叶夫格拉费奇拿过自己的背包,解开带子,伸进手去,在背包深处掏出他那无价之宝——一个用木塞塞住的军用水壶,里面装的是七百五十克的酒精。他往小杯子里倒了些。

“你是喝纯的,还是要对点水?”

“这是什么?”

“药水。嗯,酒精,啊?”

她使劲摇着双手,直往后躲。

“哎哟,瞧您,瞧您……”

“我命令你喝!……”准尉想了一想,加了一点点水。“喝吧。连水一起喝。”

“不,瞧您……”

“喝,没有二话!……”

“嗐,您这是怎么啦!我妈妈——是医务工作者……”

“没有什么妈妈。只有战争,只有德寇,还有我,瓦斯科夫准尉。没有什么妈妈。只有熬过这场战争的人,才有妈妈。我说清楚了没有?”

她憋了一口气,含着泪水把酒精喝了下去,呛得直咳。费多特·叶夫格拉费奇在她背上轻轻拍了几下。不咳了。她用双手抹去泪水,扑哧一下乐了:

“我的头……东旋西转!……”

“明天就老实啦。”

他给她弄来了一些树枝,垫在石头上,再把自己的军大衣铺在上面:

“休息吧,战士同志。”

“您没有大衣怎么成呢?”

“我身子骨结实,别担心。你可得在明天之前好。我恳求你,快点好吧。”

周围是那样寂静。不论是森林,湖水,甚至连空气,一切的一切都溶化在寂静里,消失了。大半夜过去了,第二天又快来到了,可是连一个德寇的影子也没见到。丽达不时地瞅瞅瓦斯科夫,等到只剩下他们两人时,她问道:

“也许是白等一场?”

“也许是白等,”准尉叹息一声,“不过,我并不认为是这样。当然,假如你没有把德国鬼子跟树墩子搞混了的话。”

在这以前,军运指挥员已经撤下了守在阵地上的战士。让战士们进入后备阵地,命令她们折些树枝垫在石头上,躺下睡觉,直到他来叫醒她们。可是自己却留在此地,留在主阵地。奥夏宁娜死乞白赖地非要跟他一起留下。

德寇一直没有出现,这使费多特·叶夫格拉费奇焦灼不安。他们也可能根本不会到这儿来了,也可能从另一个地方绕路走,也可能是另有任务,完全不像他所估计的。也可能已经酿成大祸——杀害了某位首长,或是炸毁了什么重要的目标。那你可就等着去向军事法庭辩解吧,为什么你不去搜索森林,阻击德寇,反而到处瞎闯。是怜悯战士吗?害怕让她们投入直接的战斗吗?这可不是理由,假若任务没有完成的话。不,这完全不是替自己辩护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