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横扫塞班(第11/49页)
我九死一生,生死功名全都无足轻重。但我预言将来总有一天,大英帝国伸延到全世界的力量终究会收缩回那个浓雾笼罩的海岛上。任何帝国都不会是永恒的,它都有诞生、成长、鼎盛和衰亡。如果将来的英国政治家能看清这一点,就会减少许多人力和物力的无谓消耗。我在两年零四个月的战俘生活中,如果说还有所悟,恐怕就是这一点吧。
当然,我并不给我自己和那个愚蠢软弱的帕西瓦尔将军推卸责任。我们确实打得很坏,不能再坏了,一切都估计错了,一切都事与愿违。我们把主力部署在狭长的马来半岛上的许多个分散的据点上,被日本人穿插,迂回,实施侧背的两栖登陆,最后把我们各个击破,这就是那个一厢情愿的“斗牛士”计划的结局。我们本该在柔佛海峡以北集结重兵,特别是组成一个机动坦克旅,然而我们坐失良机,拱手把柔佛北面送给日本人。最后,我们又受了山下奉文的欺骗,把主力布置在柔佛东面,让敌人从西边打来。我们背着一百万居民的包袱,整个新加坡城区仅靠一个大储水池供水。水一断,城也就没什么可守的啦。
我们的政府历来重欧轻亚,现在咎由自取。没有制空权——幻想水牛式战斗机比零式机优越;没有制海权——以为一艘“威尔士亲王”号战列舰就可以镇住日本人;最后,是出自狭隘的种族偏见,认为黄种人都是智力低下的下等人。日本兵确实不精通莎士比亚的戏和拜伦的抒情诗,然而他们的训练和狂热战斗精神证明他们是第一流的精兵。最后,我还不得不承认:五十九岁的山下奉文将军是我所了解的最凶狠狡猾的日本高级军官。你们如果说他是个有勇有谋的名将,我大概也不会反对。
作为败军之将,我对战俘营的生活不抱任何幻想。我的一个兄长在上次大战中蹲过德国的战俘营,受尽苦难,战后归来,人已经疯了,整天对着墙呆呆地说:“饶恕我,长宫,我下次不敢再犯了。”没多久,他就死了。我从未设想过黄种亚洲人的战俘营会比白种欧洲人的设施好,待遇高,但后来的遭遇使我感到当初的想法幼稚得可笑。
我们中间,留下了三百名澳军战俘在新加坡扫马路,另外,五百名英军军官被押送回日本本国,后来才知道是到东京有乐町去掏下水道。日本人那种变态的报复心理和虐待狂,完全蔑视人类的起码尊严和道德。也许,这是对西方列强入侵亚洲的一种畸形的历史嘲弄,我们当初不也是把暴动的印度民族主义者用大炮轰成碎片吗。我们伙同其他列强打入中国的京城,随意烧杀,又何曾把他们当成人来看待过呢!历史就让它过去吧,世界上,象日本军队这样残暴地迫害战俘,我不知道是否还能找出先例来。他们是一群不折不扣的食人恶魔。
我们中间有一些人,没有任何理由地被放出去,也不问姓名、军阶和文化,就用铁丝把手反绑起来。由于有两名军官企图逃跑,剩下的人就全被用铁丝穿透了锁骨。这一长串“白奴”被押到巴耶律巴的一片树林中,铁丝的两端扎在两棵距离很远的树上。然后,被日本新兵当作活靶用刺刀挑。凄厉的哀号震动了树林,战俘们全被活活地开脖破肚。一批亚洲人战俘被赶来挖坑,把惨不忍睹的尸体掩埋起来。这情景是一位挖坑的马来战俘告诉我的。
还有一些人,被送到宪兵队,受尽酷刑,许多刑罚只有日本人的变态心理才能想得出来。我真不想再去回忆那些痛苦的往事,每提一件,我就想呕吐,日本人也许是世界上最凶暴的人种。
等这些凶残的欲望都发泄够了,我们这些人被装上火车。我在“剑鱼”号上得知美军战俘在菲律宾有过一次恶名昭著的“死亡行军”,那我们这些人坐的就是“死亡列车”了。行前,我们大部分被关在学校改成的临时集中营里,其中最大的一个是张其战俘营。即使经过了几次秘密和公开的屠杀,战俘的人数尚有八万之多。其中一半是英国和澳大利亚人,其余是印度人和马来人,还有少数华人。后来,我才听说日方最初打算把我们饿死病死三分之一,因为要修铁路,才临时改变了主意。就这样,临上火车前,战俘营中几乎得不到食物和药品,伤兵和病兵大多已经死去,营房里粪尿遍地,臭气冲天。蚊虫、跳蚤、虱子群起而攻之,连喝的水也是腥臭的泥汤,洗脸洗澡就更不用提了。我们向日本看守提出抗议,他说:“谁让你们在新加坡没修足够的监狱。”另一个日军军官蔑视地说:“作为一个军人,应该光荣地死在战场上,只有胆小鬼才投降,投降的都是劣质的官兵,有如蛆虫,我们不知道怎样处理你们这些蛆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