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大洋两岸(第26/38页)
他的父亲是谁他记不清了,只听母亲讲他是一个瑞典人,人很聪明,又高又大,各种活都会干。母亲对他崇拜得不得了。那时他们住在匹兹堡,在一次本地的自发性罢工中父亲当了头头。罢工胜利以后,父亲却被一伙流氓割断了喉管。他们从匹兹堡迁到了底特律,母亲拼死挤活挣钱把他养大。他进了道奇汽车厂,在流水线上当一名装配工。
奥里森喜欢机械,也许是继承了父亲的传统。他在装配线上常常一个人干两个人的话,很受公司器重。不久,他就成了工长,工资也足够他养活母亲。如果不是战争,他也许已经娶妻生子,同巴哈马群岛上长大的母亲一起安享好日子了。战争爆发,他应征入伍,各项测验表明他是一个最理想的士兵,就被分配到圣迭戈的海军陆战队。他现在虽是上士,但陆战队正在大扩充,将来要达到六个师或者更多的编制,他一定会成为一个排长,将来会是连长,战争结束,他也许会扛上少校的肩章。在血和火里,荣誉和升迁都来得快。她想,如果他是一个上尉或者少校,那他母亲该多高兴啊!母亲已经不在底特律了。他打了两年仗,母亲搬到佛罗里达州的小镇圣奥古斯丁去了。她说她喜欢南方的阳光。也许她上了岁数,留恋故乡那些青葱的热带海岛。他小时母亲总讲家乡的美景,但他却不喜欢那些热带珊瑚岛。它们在太平洋上太多了,血腥而丑恶,比如塔拉瓦。
巴巴拉住的公寓在第十四层,从窗户望出去,视界开阔。一平方英里的闹市区灯光亮得耀眼,像一个缩小的曼哈顿。西方的迪尔博恩市豪光冲天,毗连鲁奇河的大片工厂区发出嗡嗡的声音。只有东边的大角园、大角林一带是安静的,灯光稀疏的。那都是些富人们住的别墅区,花园修得漂亮,草坪刈得平整。也许这阵子他们正和自己的情妇们一起欢度良宵。多么不公平,多么不公正。他们不用流血,不用打仗,财富却直线上升。而流血的人,负伤的人却默默地死去,或者默默地生活,很快被人遗忘。
他从小熟悉的底特律河,混浊而肮脏。现在倒映着一河和平的灯火,令人迷醉。由于空气中大量的烟尘,黄色的灯光变得模糊,混成一片。他知道灯光下有他熟悉的流水线,熟悉的机床,熟悉的零件和熟悉的伙伴。怎么那么多人当兵,还有更多的人留在国内?在国外一年多了,美国的一切变得陌生起来。他们拼命流血,就是为这一切作战吗?
他回到生活中。多好的一家人。生活有趣、美好。他想起打完了仗,自己重新回到生产线上,或者去上大学,娶个巴巴拉式的老婆,然后把母亲接来……他忘掉了他打算戴的上校肩章。
夜呀!一个迷人的暖融融的美国和平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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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和空间的巨大反差几乎叫惠特尼上校透不过气来。
四十八小时前,他还在珍珠港,满目是伤残的军人和狰狞的武器,满耳是空袭警报声、火炮试射的出口声和军人粗鲁的呵斥。现在,他却坐在一家华丽的剧院里看一出歌舞剧。他的周围坐满了显贵。贵妇人的绫罗绸缎和钻石首饰在昏暗的包厢里熠熠发光。富商巨贾、政府显要、金融巨子、艺术界和新闻界名流多得使人吃惊,仿佛美国的精英都坐到这座一千个座位的剧场中来了。
他从夏威夷乘飞机到达西海岸,先在旧金山落脚,受到金上将的接见。欧内斯特·金的接见是一种荣誉,也是一种刑罚。老头子训起部下来丝毫不留情面。惠特尼捏了把汗。还算好,金上将详细地询问了塔拉瓦登陆时的情景,日军的战斗力和工事,美国海军陆战队的困难。金说他已经看了特纳和霍兰德·史密斯的报告,尤其是特纳的报告,写得象海军战争学院的研究生论文,相当学究气。他想听听第一线作战军官的感受。进攻马绍尔群岛的“燧发枪”战役立刻就要展开,必须汲取塔拉瓦的教训。
接见结束前,金向惠特尼祝贺:由于他在贝蒂欧的出色指挥,他已被提升为海军陆战队的上校了。
惠特尼接着飞往华盛顿。据说有更大的人物等着见他。由于大人物日程排得满,他不得不等上一天。他给华盛顿州西雅图的父亲打了电话,也给凯尔索镇的母亲打了电话。电话中他同儿子戴维交谈,甚至平等地商量了继母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