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1月至7月18日(第4/28页)
我在办公室里闹革命,想争取在柏林多待几天。老实说,投入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令我害怕。目前我的顶头上司布特纳态度坚决,甚至跟其他上司闹翻。
回家途中,我去城里极少数还在营业的美容院之一洗头,同时尽量搜购化妆品,因为克鲁曼修柏绝对没有。
稍后,罗玛莉·舍恩贝格、保罗和我,挤进托尼·绍尔马的车里,逛遍城里所有幸存的餐厅,想点生蚝吃——生蚝是少数不用粮票的可口食物之一。这样在夜里到处游荡,便是1944年柏林的夜生活!我们试了侯切尔,希望能买些葡萄酒,结果侯切尔已经关门了。最后男士们把罗玛莉和我放在伊甸旅馆残破的酒吧内,继续上路搜寻。我们摸黑穿过大厅,走到前厅,到处一片凌乱:水晶吊灯砸在地上,家具破破烂烂,碎物满地。过去几年,我们太常在那儿流连,此刻感觉仿佛像是自己的鬼魂重游旧地一般。旅馆方面已在讨论重建计划!
1月16日,星期日
早上5点起床,第二次送保罗·梅特涅离开,然后回床上睡到9点。本来想跟路格·埃森(他已返回柏林)一起去骑马——现在我们没办法做别的运动——抵达马厩之后,才发现那里已荒废。我们垂头丧气回官邸吃早餐,发现保罗又回来了!这一次飞机居然在他眼前起飞,所以他得再待一天。路格表示可以让他坐上一架飞往里加的瑞典飞机,但罗玛莉·舍恩贝格很明智地说现在列宁格勒前线的战况愈来愈糟,保罗在路上耽搁的时间愈久愈好!
我和布特纳打仗打输了,明天就得启程去克鲁曼修柏。
早上大部分时间都在收拾行李,和保罗及罗玛莉聊天。接着安富索来接我们去他城外的住宅吃午餐。他现在担任墨索里尼的驻德国大使。饭后罗玛莉睡了个午觉——她觉得不太舒服——安富索和我则沿着湖散步。战前我在威尼斯就认识他;最近齐亚诺及其他11名法西斯当权分子被处决,令他胆战心惊。齐亚诺和他一直很亲近,他自己亦是极少数仍然对墨索里尼效忠的意大利高级外交官。墨索里尼垮台后,众叛亲离,安富索的决定虽然未必明智,但我敬佩他这一点。他是个聪明人,但他的工作却很难做,特别是他根本不同意德国人的作为。他借了几本介绍克鲁曼修柏的书给我。
安富索(生于1901年)终身从事外交工作,自1937年至1941年担任齐亚诺内阁的外交部长,驻派匈牙利。1943年9月意大利倒戈之后,奉派担任墨索里尼设在德国的萨罗共和国的驻德大使。大战结束后,成为法国战犯,因法国指控他为1934年刺杀南斯拉夫国王亚历山大一世及法国外交部长路易·巴尔都的共犯。获得无罪开释之后,他返回意大利,并重返政界,成为意大利国会中的新法西斯党代表。
齐亚诺伯爵(1903—1944)娶了墨索里尼的女儿“埃达”为妻,从头到尾都反对意大利参战。虽于1943年初辞去外交部长一职,却仍留在法西斯大委员会中,因此也在1943年7月25日投票反对墨索里尼。但巴多格里奥政府指控他贪污,他逃往北方,被德国人交给设在萨罗的新法西斯政府。1944年1月11日,他和同样在1943年7月反叛墨索里尼的另外11名法西斯党资深领导人,在墨索里尼勉强同意之下,一同受审,然后枪决。
稍后去亚当家与保罗碰面。由于我到时已经6点了,我们一起喝了下午茶、鸡尾酒,接着喝汤。彼得·比伦贝格也来了。晚上亚当打电话给住在克鲁曼修柏的冯·德·舒伦堡伯爵,讨论我抵达后该住哪里。以前是德国驻莫斯科最后一任大使的伯爵,好比外交部在那儿的“大家长”。他住的房子很大,愿意收容我,不过我和同事分开住或许不太好,至少一开始不应该,所以我打算先跟同事住一阵子。亚当还打电话给他另一位朋友,赫伯特·布兰肯霍恩;此人我并不认识,他负责礼宾司及安排外国使节住处,因此手中有许多房子可供调度。
克鲁曼修柏 1月17日,星期一
办公室所有职员都在今天撤往克鲁曼修柏。开车进城的人只有路格·埃森和我,保罗·梅特涅决定搭火车返回前线。天色很暗。路格帮我把两个很重的皮箱拖到等待的卡车上。之前我拒绝先寄行李过去,怕因此失去唯一的财产。后来得知贝茨先生是我们的小组长,大松一口气。他将担任克鲁曼修柏的人事室主管,他人非常好,很愿意帮忙。卡车把我们及行李统统放在格尔利茨车站,和另外30位由老板布特纳亲自带领的职员会合;布特纳脸色惨白,态度不善,他的秘书悄悄告诉我,他本来以为我不会出现。显然我们俩都非常讨厌对方。我看到一个名叫伊尔丝·布卢姆(因为表情甜美,外号叫“玛丹娜”[24])的漂亮女孩,带的行李比我还多,不禁松了一口气。大家都对我们俩大皱眉头;我们在巴士驾驶员的协助下,帮着彼此把所有行李抬上车。接着主管拿出名单点名,整件事突然变得像是学校出外旅行似的。贝茨紧抓一把雨伞,臂膀上吊着一根象牙柄拐杖,扶我们登上火车。我因为很气布特纳对我恶脸相向,遂和玛丹娜跑到另一个车厢去坐;那是个三等车厢,座位很硬。(这年头大家身上都没什么肉,屁股坐得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