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流血的黄河(第5/10页)

到了河边才知道,鬼子飞机根本没有炸桥,而是在轰炸扫射河两边的国军工兵部队,竟然是想保桥!难民和溃退的部队明白了这一点,发疯似的蜂拥着,冲向这座几十里之内唯一的大桥。鬼子来了更多的轰炸机,把河的两岸炸得火红一片,河里炸起的水柱夹着黄沙飞散在空中,让在恐慌中逃命的人们更加呼吸困难。哭嚎声和黄河的咆哮声此起彼伏,桥上碍事的牲口和碍事的人都被挤下或是被扔下了桥面。老旦和他的弟兄们高举着枪,被疯狂的难民几乎挤成肉饼,脚不沾地般被挤过了大桥。回眼一望,河对岸蚂蚁一样的人潮仍从四面八方涌向桥头。在更远的地平线上,鬼子骑兵高挑着的太阳旗已经清晰可见。

突然,时间就象在这一刻嘎然而止!

在地动山摇一样的爆炸声中,老旦感到脚下的钢铁大桥腾空而起,伴随着震破耳鼓的折裂声,他和弟兄们被高高地抛向了岸边,摔得七荤八素。满脸是血的老旦看到:漫天的黄沙里,一团巨大的火焰夹杂着烧红的钢铁、支离破碎的人、一辆辆碎裂的汽车和骡马,慢悠悠地翻滚着飞向天空,再摔向浑浊的河水,溅起一片片浊浪,随即消失不见。一座大桥只顷刻间消失滔滔的黄河里,桥面上那上千的难民和上百个兄弟都随之灰飞烟灭。老旦晃动着被震得麻木的头颅,想了半天才明白是国军怕日军骑兵过河,抢先炸毁了大桥!

河这边幸存的难民和战士们,无助地望着河对岸上万名四散奔逃的人们。他们在日军的骑兵冲击和机枪扫射下绝望挣扎,亡命狂奔,被子弹打死的和被踩踏而死的人不计其数,还活着的人终于选择了跳进黄河,不分男女老幼,也不管谁先谁后了。人群就象一道崩塌的堤坝,发疯一样跳了下去,刚落入水中的人还来不及浮上来,就被后面的人踩了下去。老旦看到一个女人抱着两个孩子,人一下水就不见了踪影。就在众人终于只能踏着死尸跳入黄河时,日军各式武器向河里开火了。在这残酷的杀戮下,鲜血顿时染红了黄河,就象一桶染坊的红料倒进了染缸!人们的尸体一个个紧挨着,仿佛阻滞了这奔腾的黄河,缓慢地漂向下游,在一个个拐弯处堆积成一片片飘浮的坟场。

老旦甚至听得见对岸日军的狂笑声,衣装整齐的鬼子们聚成一条线,根本不用瞄准,肆无忌惮地向河水里惊恐万状的人群扫射着。老旦吓得毛发根根竖立,鬼子如此残忍,国军如此无情,那么多未能过河的难民们该怎么办哪?这个已经不再惧怕流血的汉子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震撼!他强壮的身体和手上这把锃亮的枪在这一切面前是如此无能为力,终于,他发出一声凄厉的喊叫,拿起步枪朝着对岸的日军射去。弟兄们也纷纷开了火,但都无济于事,这距离超出了射程。这时天空中传来炮弹的尖哨声,一大片火光在对岸的日军和百姓中炸开了。鬼子们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炮火,也死伤无数,不少人被炸进了黄河,和那些尸体混在一处。岸这边的人群发出一阵阵欢呼,竟忘记了那同样死在炮火里的同胞。

很快,命令传来:不能停留,继续前进。

国民革命军37军406团渡过黄河之后,受命在城南进行几天的休整。

部队的确需要休整一下了。连日的作战和长距离转移,使部队的补给出现了断档,兄弟们都严重营养不足。老旦口舌生疮,面如土色,晚上开始出现夜盲。在敌机停止轰炸的那几天,县城里终于来了慰问团,他们带来了食物和大量的蔬菜。战士们饿急了,抓住颗白菜就能生嚼下去,菜帮子都觉得香甜可口。一个老太太摸着老旦满是血口的双手,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一遍又一遍地说“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夜里总听到有战士在哭泣或者哀嚎,不过他这些天已经睡得着了,只是一闭眼就梦到黄河上的那一幕,醒来总是大汗淋漓。老旦也回忆着那位脸上长满麻子的团长的话,默默地摩挲着他给的那把日本军刀,心里有时会浮起一股豪壮来,寻思着等有机会一定用这把刀剁几个鬼子。

过了几天,部队接到命令,整个37军向湖北战区进发,入驻武汉外围防御阵地。部队在疑惑之中上了路。难道这黄河不守了?406团大多是河南的弟兄,黄河如果不守打这仗还有个啥球意思?鬼子肯定会杀过来。以老旦知道的情况,鬼子的机械化部队搭个桥不成问题,过了河山地虽多,可要害处都在平原,如何守得住?守不住家里的人怎么办?落到鬼子手里会怎么样?他不敢往下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