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打洛之二(第5/6页)

“我从掩体向外看,竟然看到了敌军穿着绑腿的脚!”就在这时,联队炮兵中队的速水大尉赤手空拳跑了进来,报告联队炮兵阵地已经被中国兵攻占。

联队炮阵地就在大队部旁边,担任警戒的筱原中尉抽出指挥刀,带领附近的士兵朝枪声响起的方向扑去,就此一去不复返。冈田大队长连忙组织兵力反击,但另一个方向的机枪中队阵地也被中国军队攻占,指挥官三浦中尉只身逃了出来。这种情况下,日军能做的事情,就只剩下迅速脱离战斗,以避免被全歼的命运。

好在岛田中尉指挥的生力军拼死断后,扼守住了下山的隘口,总算将大队部保护着撤了下来,但两个大队都损失很大(事后日军将两支部队重编为一个大队,即第55联队第三大队,仍然以冈田恭为大队长)。”

所谓迟滞抵抗,如今已经不现实,日军一面逃命,一面感到十分奇怪:刚刚到达打洛的中国军队,怎么对这里的地形如此熟悉呢?竟然能够毫无征兆地同时对几个日军阵地发起突然袭击,难道美国人有什么先进的测绘仪器能够找出山中的小路?

其实,中国军队所有的,是一个令人怆然神伤的答案。

只因为这支追击而来的中国远征军新22师,当年正是通过这里败退到缅甸去的。在那次撤退途中,饥饿、疲劳、凶猛的热带疾病,使全师一半以上的官兵倒在了这片荒蛮的丛林之中。当时在杜聿明军长身边担任参谋的邹德安老人这样回忆当时的情景:“到处都是尸体。有时半夜爬到路边窝棚睡觉,早上起来看到自己睡在整整齐齐一排一排的死人中间。尸体发酵膨胀,军装撕开一个个大口子,在尸体上蠕动的蛆、苍蝇、蚂蚁不计其数,也大得出奇。在跨过一个一个尸体时,看到是自己认识的人,有时也找一些树叶把脸遮挡起来。我最好的朋友谢竹亭参谋就是这样,靠着大树就‘睡’过去了。他的未婚妻是军政工队队员郭萍,长得别提有多漂亮了……”

饥饿的邹德安他们是走到打洛后才被美军飞机发现的,得到空投补给,结果没有经验的战士又被撑死很多。有一位战前在南坎开设医院的美国军医戈登·西格雷夫,他在远征军反击缅甸的时候一起进入缅北,并为中国士兵服务。他描述远征军前一年从缅甸败退到印度留下的遗骨时,这样写道:“之前我们看到了不多于50或者60具中国人的骨架,但是在这里我们发现每100码就有10到30具骨架。和难民的骨架不一样,好像这些士兵当时并不是死了后,尸体就被遗弃在那里的小路和水坑边的,他们是死在破烂的营地里的。很明显,是他们的同志将他们抬到营地里来试图挽救时死去的,由于活人太虚弱而无力将他们埋葬。”

新22师从打洛盆地撤到印度,又从打洛盆地开始归国之战,就是这样惨痛的经历,让远征军的老兵们对打洛周围的每一个山头了如指掌,也让他们能够如同孙悟空一样钻入日军阵地的核心,来一次突然发难。

可以说,日军在马约高地的溃败,背后是那些至死不能还乡的中国士兵血淋淋的诅咒。

马约高地的失守,打开了中国军队横越万塔格山的通道。廖耀湘指挥全师追击,冈田大队败退到腰班卡,新22师的部队也已经尾随而来。腰班卡的日本守军第56联队,因为主力都在北线外围和新38师的部队激战,留守的部队只有一个第二大队所属的小仓中队。冈田大队残部和小仓中队在腰班卡村外,对新22师展开了一场仓促的防御战,一排破旧的茅草房成了双方争夺的目标。日军此时已经兵无斗志,短暂而激烈的战斗很快就结束了。日军第56联队第二大队第三中队长小仓大尉阵亡,腰班卡落入新22师手中。此战中方记载,击毙日军第56联队第二大队大队长芋生中佐,实际上芋生是在此后的战斗中阵亡的,并非毙命腰班卡之役。

此时,孙立人刚刚拿下腰班卡北面的外围阵地太白家,不得不感叹廖耀湘先拔头筹了。

胡康河谷战斗的报告被送到了东京日军大本营(1月19日),曾在大本营任职的田中新一在报告中,为胡康河谷西段未能如预定计划继续坚守一个月而提醒上司,缅北的中国军队与传统中国军的战力不可等同视之,称“敌军兵力火力为我军三倍,有战我而胜的信心……我军损失多出于炮击与白刃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