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第15/16页)
他在深睡中。
“今晚你们两个,谁来看老人,自己决定。有事随时来喊我。”军医指指他们,转身回到走了。他这个军医是师医院派来的,军衔少校,比单一海的资历老多了,这些家伙见惯了多少各种各样的病,他们的同情和温柔早就被磨光了,剩下的便是例行公事式的职责。
单一海觉得疲倦浓浓地扑来,此时真想睡呵。
“你先休息吧!连长,我来照看他。”冯冉的眼里溢出一丝关切。
单一海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他:“你等了我一晚上,有事吗?”
“……哦,没有。”冯冉有些慌乱地摇摇头,“我只是在等你,我预感肯定有事。”
“没事就好。”单一海怀疑地看了冯冉一眼,未及深想,眼皮又打架了,“那你就先照看一下子老吧!”头一歪,便昏睡过去了。
帐篷里一下子清静下来,冯冉感觉到醒者的孤独了。他摸出一支烟来,想想,又放回去。这时行军床上响起轻脆的鼾声,是连长的,他的两条腿斜放在床架上,身子随便挤压着床,仿佛一袋随意丢弃的谷子,又大又臃肿。他忽然想起今天下午的那个消息,心中竟多了几分怜惜。那个消息如果得不到证实,他将永不会告诉他。
他站起来,因为某种悬而未决的事情终于有了结果,反而觉出一阵轻松。他走近子老,看到瓶中还有半瓶液体,这至少还得滴一个多小时。他决意出去看看,帐篷外已是一片薄暮,太阳露出一半的脸孔。他看看表,已经6点多了,又是一夜未,身上被晨间的风一吹,立即清爽起来。他信步向前走去。这样走路真舒畅,尤其是大家还在睡梦中,只有他一个人醒着时。
他在空旷的戈壁上一气做完100个俯卧撑,身上透透地出了一身臭汗。汗液粘着他的内衣,感觉舒服得透透的。他晃动着手,快步走回帐篷。该为子老换液体,连长也该醒过来了。
冯冉猫腰闪进帐篷,脸上立即凝起一丝惊异。子老的床上凌乱地团放着衣被,人却不见了。液体正顺着针头缓缓地掉落在地上,针头轻微地晃动着,看样子,人刚离开。冯冉呆了片刻,大声喊醒正在打鼾的单一海。
单一海被从梦中唤醒,听冯冉讲完,竟没有任何激动。他缓缓地把外衣套好,望定那张空了的床:“他能起来就好,就怕他躺着,他不能生病,他不会允许自己有病!”
“你是说子老早就知道自己的病?”
“他的身体他应该最清楚了,否则,他不会拔掉针头出去的。”
“可他会在哪里呢?”冯冉有些内疚,他仍然怕老人出事,出了事,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安宁。
单一海沉思片刻:“他应该在那儿!他一定在那里。”说完,大步向外走去。冯冉愣了愣,转身跟了上来。
外面天色已大亮,兵们都在紧张洗漱,单一海从他们中穿过,大步向古堡走去。今天的阳光不太好,戈壁奇怪地凝结着一层薄雾。古城的半边隐约在雾中,平添了一种难以叙述的美感。单一海此时顾不上欣赏,心里被一个念头给撩拨着。
转过帐篷区,前面的雾越来越浓。这时,透过雾层,传过一阵激烈肃杀的声音,那声音相互倾轧,重浊而又激烈,像一根根针,在旷野上来回旋转。单一海停住脚,仔细辨听。那声音真熟悉呀!他在心里仔细搜寻那声音的出处,倏地,他想起来了,这不是那种奇怪的“嘶波”奏出的音乐吗?这音乐只子老才可以奏响。他的内心一动,循声望去,老人正端坐在点将台上,似乎已经吹奏许久了。
单一海停住脚,倾听他奏完,轻轻鼓掌。子老没转身,似早已料到他会来:“这曲子我好久未吹了,口都有些生了。”
“这曲子如同某种军中阵乐,狂放激烈,只是中间夹了许多的伤感,感觉上近似一种心境了。”单一海趋前。他吃惊地发现,老人脸色红润,身体沉稳、有力,仿佛昨夜未曾病过。
“吹曲实际上是奏自己的心声罢了,你是个极好的听众。”子老瞟瞟单一海。
“是吗?”单一海在子老的感慨中沉吟,“你的身体?”
“没事。”老人淡淡地回答,“昨天,谢谢你。”
“医生意见,必须把你送回医院,住院治疗。我已经派好了车,今天下午你下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