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第11/16页)

“你的那声长啸真的让人震惊”单一海由衷地赞叹。

子老从剧咳中平静下来,掏出一方手绢,拭去唇角的白沫。“老了……哪!我年轻那会儿,不,像你那会儿,也爱跑到戈壁上长啸。这儿太空阔了,空阔得人一见到它,就会有种被融化的感觉……不过,我的那声长啸现在不能叫啸了,倒像呻吟。”

“没想到我还会凑巧与您的爱好重复。”单一海心里暖暖地一动,“我见过许多老人,他们总是一到老年就忘了自己的年轻,总把自己蒙上一层老人的颜色。您不同,您是个永远对年轻感兴趣的老人,或者欣赏年轻。”

“跟年轻人在一起,比如你,我老有种被侵犯的感觉。刚才我那声长啸还可以吧!可全是些老年人的心态。我明白了,老了就是老了,绝不可能被某种东西改变。哪怕你不敢承认。”

“敢于承认老了本身就是一种勇敢。”

“年轻本身对老人就是一种伤害哪!不过要看你怕不怕。我年轻过,所以我不怕。好了,不谈这个,今天我想请你带我去山后转转。你曾说过,有个神秘的老人,还有什么玫瑰林,玫瑰酒,那个女真中尉说那酒真好,我的酒瘾又上来了,我这人天生爱喝口酒呵。”子老把目光移向山后的方向,“只要是酒……”

单一海的内心咯噔一下,他奇怪自己这么长时间了,才忽然想起女真。他有些淡淡的心惊,随即,又平静了。“行,我也好久未去看过那片玫瑰了。”他的眼前闪过女真头戴花环的影子,“那片玫瑰真让人着迷!”

子老哈哈大笑,“那就请你带路吧!我今天可以完全不用人帮忙,就可翻过那些山坡。”

“现在么?”

“对,就是现在。”子老拍拍单一海的肩,“走吧,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感觉像去赴个什么约会!”单一海感叹,转身去安排连队当天的工作。挖掘已近一半,古迹中已堆满了十几种出土的器皿,老人的心境却一次次地陷入莫名的忧郁。今天难得他竟有这样的好心境,单一海决意陪老人去看那片玫瑰了。他知道,老人去仅仅是去看看那个神秘老人。他呢,却似乎只是为了成内心中的某个念头。他想,回来时得采100朵玫瑰,要用这些玫瑰编成个花环,再送给她。他的心头掠过一丝淡淡的感伤,不知道这个花环是否还会再像以前的那个,让她惊喜呢?

……单一海安排完工作,老人已停在山坡上等他。他步子稳健,在斜成60度的坡上,扎实地走着,单一海急步走至老人身边,老人的呼吸涩涩地粗浊着,鼻翼间呼呼地吸入呼出着大股浊气。

“子老,休息一下,好吗?”单一海伸手去扶住他的右手。

“别扶我,你一扶我,我就走不下去了。”子老揩揩汗,望着山间渐显矮下的古迹,“那个城堡简直像个脚印,人哪,真该经常到高处看看自己生活的地方,就会知道自己的渺小了。”

“渺小与否不过是感觉上的事,子老,你看到没有,我门在那个城堡里掘来掘去地挖什么渺小的东西,来证明某种更渺小的东西。其实我看就不必寻找了,这座城堡本身就是一种证据。”

“你的感觉很有意思。”子老边走边点燃一支雪茄,脚步有些轻松下来,他们已顺坡向下走了。“其实,这座看似渺小的城堡,藏了多少我们看不清的东西哪!你刚才的话提醒了我,那城堡我感觉是个复制品。”

“你说这城堡不是当年建的,只是个赝品?”

“也许是,我详细看了当地的地质纪录和地质资料。此地每隔百年有一次毁灭性的大地震,而这种土质的垒筑方式,显然无法经受住那些大震的摇撼。”

“你怀疑这座城堡只是仿制旧城的复制品?”

“也许是,我没有证物。我那天看到那具战士的尸骨时,就有此预感,我们见到了一座不是当年的城堡。”

“那它在哪里呢?”

“它也许就在这座古城下面。”

“你是说还有个城下之城?”

“猜想是,这几天挖出了许多建城用的薄砖和灰黏土,我考证出那些才是真正的西汉产物。”

单一海有些恍然:“那天你见到的那只戈,难道不是你要寻找的那种吗?”

“不是,它很独特,但绝不是那支军队所用的。我以为只有这么几种,可现在看来,我该对自己研究的这些东西,重新找一种新的思维方式了。”老人的神情转瞬暗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