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7/10页)

“父亲真可怕。”兰静骄傲地叹息。

“几十年后,就在骑兵师撤消时,你父亲下令把这匹马的骨骸迁入这片墓地。”

“难道就没有人反对?”兰静声音颤抖地问。

“有,只是他们没有力量反抗兰副司令。文革中,好象有人旧事重提,说你父亲把敌人的一匹马埋了,云云。讲的人觉得荒唐,处理的人觉得可笑,此事竟不了了之。可你能想象你父亲的这一举动在骑兵中产生的影响吗?你父亲敢于尊敬任何一匹马,那怕它是敌人。任何人站在这匹马前,都会感动于另外的一种男人的力量的。知道我第一次听成天连长讲述这个马墓的来历时的想法吗?”

兰静把眼睛移向他,等待答案。

“我在心里低呼,这个人真他妈的伟大。”

兰静把手伸到王青衣的臂弯里。喘息着低语:“青衣,你讲话时,很象我的父亲,连声音都很象,你知道吗?刚才我都听呆了,我从来没有关切过父亲,他的生命对我来说,更象是一个过程。我既是在他给我讲某些事时,也没有这么深的感受。有时可能还感到可笑。我现在才发现,父亲只属于一个地方,……他为什么会那么关切一个连队的一切,现在我知道答案了,可我却觉得很伤感。这个连队消失之后,我不知道他还会不会给我讲起骑兵……”

王青衣轻揽过兰静,女孩子在伤感时总是动人的,如同一个意境。“也许会……”

他喃喃着,慢慢地穿越过那片如林的白色碑群,山坡上的风开始轻吹了起来。他们的心情开始明朗起来。湖水与羊群遥远得如同一片幻境。炊烟直直地在空中伸展。这时从湖边忽然奔出一匹黑色的马来,那匹马闪烁着黑金似的光泽。远远地好象有个人骑着一匹马,从后面飞驰着向前追击。兰静入神地看着那个骑手,忽然惊叫起来:“成天,成天,那是成天……”

王青衣回过头,看到那匹马已如风似地消失在了草丛中。

二十二、兰色念头

成天是在那匹马消失后才发现王青衣与兰静的。

他在湖的南面遇上那匹野马。野马正在湖中饮水,远处还有很多的马分散在湖边上。它们都好象从刚才的激烈的奔驰中,松懈下来。看到成天过来,那些马才开始慢慢地向四处跑。好象要躲开他似的。野马都快进入湖水的中央了,它离开岸好象很远,头低低地伏在湖水中,它似乎很渴,头伏在水中很久才抬起头来。它远远地看到了成天,只把头从湖水中伸出来,好象在思考什么似的,仰头看了成天片刻。又把头低低地伏下去。成天觉得他们之间好似有了某种默契,他从马上下来,跑了一天了,他现在才觉出累来。他坐在地上,用嘴衔了一根长长的草,边嚼边看着那匹马。野马离他可能有五十多米,那种距离刚好是一个默契最好的界线。成天明白,他一旦逾越,野马肯定就会受到惊动。成天一直观察着那匹马。他发现在野马的额心好象有一缕白色,那缕白色太鲜艳了,在黑金似的毛发中,显出种高贵与卓异。他拿出自己的相机,从不同的角度给那匹马拍照。野马在镜头中显得很清晰。他已经有了这匹野马几乎很完整的资料了,赵干事走时,他把一批照片交给他,想请有关部门看看那是不是一匹野马?尽管他相信萨日娜奶奶的直觉,但那些研究人员的话可能更有权威。

那匹马在湖中饮完水,把头抬起,似乎在享受着片刻难得的宁静。它把头仰起,故意给成天拍照的时机似的,把身子又侧了过去。它的长尾轻松地摆动着。成天放下相机,觉得那马在近处看去,简直近乎丑陋。它的全身浸没在湖水中,只露出一个马背与长长的马头。毛发在湖水中开始浮泛,那种纯黑此时好象已被湖水分解,它的额头上的那颗白星也失去光泽,伏贴着一块白色的形状。而那几根怪怪的络缌胡尖锐地伸出在水上,在那里一跳跳地,如同猫须。它们此时雷达似地伸长着,好象在探测着水或者空气的某种厚度。这匹马从任何角度看上去,都与他想象中的名马与好马的标准相差太远。并且让人无法把它的优点放到任何他所熟知的名马的身上。让他吃惊的是,那匹马个性怪异,并且深藏着一种淡淡的忧郁。它似乎只有一种优点,那就是它的速度,难道这不是它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