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故事(第8/8页)

“艺术家,”我把所有的轻蔑都放在这三个字上面,“我打赌他们会觉得他的遭遇很有意思。噢,太有意思了。真有趣。”

“不是为了有趣,”她说,“有趣的是电子游戏。或者是电影和电视。”

“或者是口交和脱衣舞俱乐部。八分之一盎司的可卡因——这我能肯定,还有一针海洛因。我说不好。”

我们抽了一阵烟,她用那双浅棕色眼睛看着我。

“编一部舞台剧有什么意义?”我说。

“你什么意思?”

“既然不是为了有趣,那为什么要编呢?”

杰茜弹了下香烟,一团灰雾飘落地面。

“我父亲参加了越战,”她说,“我的祖父参加了朝鲜战争。但当我父亲出征时,他并没有想起那些参加长津湖战役[80]的家伙——只因为麦克阿瑟想撒撒野、拿棍子捅捅中国,他们就不得不受困于朝鲜的冰天雪地。我父亲满脑子都是硫磺岛升起的美国国旗。诺曼底登陆和奥迪·墨菲[81]。到了我出征的时候——”

“《野战排》和《金甲部队》[82]。”

“没错。我脑海里绝对不是我父亲坐在副官室里的样子。”

“我敢打赌多数人是因为《金甲部队》才加入海军陆战队的,而不是他妈的征兵广告。”

“但那是部反战电影。”

“没有反战电影,”我说,“那玩意儿根本不存在。”

“从小到大,”杰茜说,“萨拉有很多时间在我家度过,现在她还常来我家过节。她的家庭简直是一团糟。上个感恩节我们和我祖父聊天,提起人们如何淡忘朝鲜战争。祖父说唯一能让人们铭记战争的办法不是拍一部关于战争的电影,而是拍一部关于一个孩子的电影,讲述他的成长经历。讲述那个让他堕入情网又让他心碎的女孩,讲述他如何在‘二战’后选择参军。然后他组建了一个家庭,第一个孩子诞生,这让他明白了如何衡量人生的价值,如何找寻活着的意义,如何关爱他人。然后朝鲜战争爆发,他被派往前线。他既兴奋又恐惧,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足够的勇气,同时从心底感到自豪。电影的最后六十秒,他们把他送上去仁川的小船,他在水里中弹,淹死在海滩三英尺深的海浪里,电影甚至不会给他一个特写镜头,就这样结束。这才叫战争电影。”

“所以,你是说,这就是詹克斯的故事?一出场就被炸飞?”

“然后是五十四次手术。让战争成为最不值一提的事。”

“詹克斯不会告诉萨拉他的成长故事,也不会谈起那个让他心碎的女孩,”我说,“即使他说了,她他妈的也不会在乎。”

杰茜摁灭烟头。我的烟已经燃到过滤嘴,但我依然把它紧紧捏在指尖。

“想给人们上一堂战争课吗?”我说,一边把烧到指尖的烟头扔掉,“找些混蛋,向他们开枪。在街上埋些炸弹。找些智障的小子,让他们走进人群,把身上的炸弹引爆。或者狙击纽约警察。”

“我不想给人们上课。”她说。

“或许可以让他们花七个月时间填坑。那会让他们明白。操!你舞台剧的名字有了——‘威尔逊和詹克斯伴你填坑’。会有他妈上千人排队报名。”

杰茜透过酒吧橱窗往里看。“我想那对他有好处,”她说,“把他的故事告诉一个懂得聆听的平民。”

我想再点一支烟,但我已经离开詹克斯太久了。

“你觉得我们应该从阿富汗撤军吗?”我说。

杰茜笑了。“你了解我,”她说,“我想来一次全国征兵。动真格的。”

我们相视大笑。然后我们往回走。詹克斯看上去状态不错,我进门时他朝我挥了挥手。

“嗨,”落座前萨拉告诉我,“詹克斯刚对我说,你和他就像是同一个人。”

“我可没有詹克斯的腔调。”我说。但那还略显不够,于是我补充道:“他是我应该成为的人。”

萨拉礼貌地笑笑。“你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他是什么样子?”

他就像另一个我,我想。但我没这么说。“他有点儿混蛋。”我说,然后朝詹克斯笑笑,他用一种我无法读懂的眼神盯着我。“坦白跟你讲,他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不配作舞台剧的题材,这毋庸置疑。”我微笑着说道,“所以他踩上炸弹也算件好事,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