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4/9页)

马明金骨子里讨厌日本人,是不是受了父亲潜移默化的影响呢?

郑廷贵来了,他的家,不,应当说他府上,离马家大院只隔一条街,穿过胡同,拐个弯就到,年轻时,他与马万川就是朋友,常来常往,儿女结亲后,两家几乎合为一家,他来得更勤了。赶上马万川空闲,他能从日出坐到天黑,酒足饭饱后,郑府派人来接,或马家派人相送,他才一步三摇地回去。有时,他打发人,或他亲自来请马万川过府,摆上他最喜欢的满族火锅,与马万川美美地饮上几盅。旗人都讲究享受,更何况郑廷贵是八旗的后代,祖上留下的家业,宅院、房子不算,金银财宝,青花瓷器,翡翠玉雕,古玩字画,就这些浮物,也够几辈子受用的。用马万川的话说,郑廷贵这个八旗子弟,年轻时是个“秧子”,老了是“闲散贵族”,但说归说,笑归笑,要是三天五日见不着面,两人都像缺点什么似的,仅此,足见两人感情相当不错。

马万川没等郑廷贵落座,笑着问:“看你这两步走,早上又喝了?”

郑廷贵酒量不大,每天三顿必喝,每喝必多,他嘿嘿地一笑:

“你还不知道我,就爱这口。”

马万川:“你一天不喝就打不起精神,要我说呀,你还不如把大烟捡起来,那玩意抽上,才提神呢!”

郑廷贵忙摆手说:“那是毁人的玩意,沾不得,沾不得……”

马万川笑说:“算你有记性。”

郑廷贵十八九岁时,与许多同族人一样,都喜爱上大烟,他阿玛在外地做官,回来发现了,一顿鞭打,把他吊到马棚,三天三夜,这一招儿挺管用,郑廷贵从那以后还真把烟瘾戒了。

“老哥哥呀,这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提短,我年少不谙世故,胸无志向,搁在现在,我说啥也不能碰那玩意啊!”

马万川笑说:“照你这么说,你是做大事的人啊,不会又想着有朝一日去侍奉皇上吧?”

郑廷贵叹息着:“唉!侍奉皇上,我是没那个福分了,我呀,只能遥拜他老人家,贵体安泰,以承我大清龙脉啊!”

马万川:“你们那个小皇上,才多大岁数,就称为老人家了?”

郑廷贵正色地:“你也是从大清朝过来的人,这还不懂吗?皇上贵为天子,就是一岁,也必以老尊之,要不咋称之为万岁爷呢!”

佣人端来茶,而后退下。

马万川:“这是你爱喝的铁观音,趁热喝吧,醒醒酒。”

郑廷贵喝口茶,放下碗,把放在脚边的布兜递过来。

马万川:“这是啥呀?”

郑廷贵打开,掏出两瓶酒:“好东西,我特地给你带来的。”

马万川看了看,不在意地说:“清酒?我当是啥好玩意呢,日本人开的那些小馆子里,不有的是这种酒吗!”

郑廷贵:“你好好看看……这是日本皇室专用的,贡品,酒井送给我四瓶,我哪敢独自享受,一会儿午膳时,你尝尝。”

马万川:“你是一提皇室,眼睛就发亮,皇宫里的人,天天也是个吃喝拉撒睡,那日子过得不一定如咱们逍遥自在呢!”

郑廷贵:“老哥哥,不是我说你呀,你就爱抬杠。”

马万川笑了:“好,好,我收下了,一会儿,咱俩儿就喝,不过,说实在,我不愿意喝日本清酒,不如咱乡下屯子里烧锅烧出的二锅头……你早上就是喝它喝高了?”

郑廷贵捋下胡须,嘿嘿一笑:“这酒头两口喝着挺淡,多了也上头……”

两人说过几句闲话,马万川想起什么,问郑廷贵这几天见到酒井了吗?

郑廷贵:“他昨天还来我府上了呢,这酒就是他……哎,你咋想起他呢?”

马万川:“噢,我随口问问。”

郑廷贵:“不对,你……你是不是动心了?嘿,人家酒井早就想来登门拜望,可你总不答应,你是我的亲家,我的老哥哥,酒井是我多年的朋友,你信不过他,还信不过我呀?再说了,人家只想跟你做个朋友,没别的意思。”

马万川思忖着。

郑廷贵:“你‘隆’字号的买卖遍布关里关外,这酒井交际广,在商界和官面上吃得开,兴许有一天,咱们能用得着他,你要是有心思,我明天就把他领来,不,先不让他来府上,我让他在‘西春发’摆一桌,咱们赏他个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