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科穆宁王朝(1057—1185 A.D.)(第11/11页)
古老的谚语说得好:“一个人从受到放逐到夺回权力,就会渴望血腥的报复。”马留和提比略就是最真实不过的事例[4],安德洛尼库斯用他的一生来践行第三次大规模的报复行动。在他的脑海之中存放着一张列有仇人和敌手的黑名单,这些人诋毁他的优点长处,反对他的丰功伟业,羞辱他的不幸命运,他在放逐生活中唯一的安慰,就是有朝一日能对他们实施神圣的报复。首先他必须消灭年轻的皇帝和他的母亲,紧接着重要的事就是要根绝他们的朋友,因为那些人会恨这个凶手,因此要想尽办法来加以惩处。一再发生的谋杀事件,使他不可能得到原谅和宽恕。对于这些受害人有非常恐怖的叙述,他们惨死在毒药或刀剑之下,海洋或火焰之中,风平浪静的日子更能显示出他的残酷,这是没有流血的一个星期,在他而言是非常罕见的休息时间。
暴君一直努力把部分罪行转移到法律和法官的身上,但是等到摘下面具,他的臣民就不会再弄错,他才是灾祸的始作俑者。那些出身最高贵的希腊人,特别是争夺科穆宁家族继承权的后裔或亲戚,赶快逃离这个恶魔的魔窟,尼斯、普鲁萨、西西里或塞浦路斯成为他们的避难地。他们的出亡已经构成犯罪的行为,更因公开的叛变和僭用皇室的头衔,成为十恶不赦的罪行。然而安德洛尼库斯忍住一时之气,不使用他那所向无敌军队的刀剑来镇压。尼斯和普鲁萨还是降服并且受到惩罚,西西里人满足于对帖撒洛尼卡的洗劫,塞浦路斯过于遥远的距离对叛徒而言比对暴君更为不利。最后安德洛尼库斯被没有功绩的敌手和没有武装的人民推翻。
艾萨克·安吉卢斯是阿历克塞一世女儿这个世系的后裔,皇帝出于审慎或迷信起见,已经给他打上受害人的印记。安吉卢斯处于绝望的时刻,为了保护自己的性命和自由,杀死刽子手,逃到圣索菲亚大教堂。圣所逐渐挤满好奇和忧伤的群众,他们都会落得同样的下场。但他们的哀恸很快转变成诅咒,最后产生威胁的语气,他们充满勇气地质问:“我们为什么要害怕?我们为什么要屈服?我们有这么多人,而他只是一个独夫,就是因为要忍耐才让我们受到束缚,成为他的奴隶。”到了天亮,整个城市发生大规模的叛乱,监狱都被打破,就是生性冷漠和卑躬屈节的人士,也都揭竿而起要来保护自己的国家。艾萨克以科穆宁家族的名义,在圣所直接登基称帝(公元1185年9月12日)。暴君并没有感到大难临头,因为他早已经离开城市,为了消除政务的劳累,留在普罗蓬提乌斯海令人心旷神怡的岛屿上。他与爱丽斯或阿格尼斯缔结很不适宜的婚约,爱丽斯是法兰西国王路易七世的女儿,也是命运乖戾的阿历克塞二世留下的未亡人。他的伴侣是年轻的妻子和受到宠爱的侍妾,这种做法只符合他的脾气而非他的年龄。
安德洛尼库斯听到示警的消息就毫不考虑地赶回君士坦丁堡,急着要用血腥的手段来镇压这些罪行,但是他为皇宫的寂静、城市的喧嚣和民众的背离而感到惊愕不已。他正式宣布要大赦臣民,他们丝毫没有意愿接受他的宽恕,也不愿宽恕他。他提出禅让的主张,由他的儿子曼纽尔接位,但是儿子的德行无法偿还父亲的罪恶。敞开的海洋可以供他撤离,但是发生革命的信息沿着海岸迅速传播,当畏惧之心消失,就没有人愿意俯首听命。一艘全副武装的双桅战船赶上并捕获了皇家的座舰,暴君被拖到艾萨克·安吉卢斯的面前,戴着脚镣,还有一条很长的铁链锁住他的颈项。他的狡辩和女性同伴的眼泪,都无法挽回他的生命,但是新登基的国君并没有按规定合法地处死他,而是把罪犯送给无数受害者去发落,有那么多人被他夺去父亲、丈夫和友人。他的牙齿、头发、一只眼睛和一条手臂,要从他的身体里拿走或切除,使得这些受到损失的家庭获得最低程度的补偿,同意给予他短暂的缓刑,好使他感受更为痛苦的死亡。
安德洛尼库斯被放在一匹骆驼的背上,根本不考虑会有被救走的危险,然后开始在城市中进行游街示众,就是群众中最卑贱的阶层,也能对着失势的君王,享受践踏和侮辱带来的快感。经过数以千计的殴打和施暴以后,安德洛尼库斯被倒吊在两根柱子的中间,这两根柱子上面分别有一只狼和一头母猪的雕像。每一双手都可以对国家的公敌施与花尽心思和极其兽性的酷刑,一直到两名表示善意或愤怒的意大利人,拔出剑来刺进他的身体,让他从公众的惩罚中获得解脱。在如此长久和极端的痛苦中,只有一句话从他的口里溜出:“主必会怜悯我!为什么你一定要打痛一根将断的芦苇?”[5]我们对暴君的痛恨消失,对人的恻隐之心浮现。我们又何必非要责备他是那样的怯懦,以为逊位下台就会安然无事,这个希腊的基督徒早已不再是他生命的主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