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3 1566—1573年(第5/77页)

画作挂在古老的石墙上,阳光从南窗射进来,照亮了画面,贵客的华服或橘或蓝或绿,和洁白的桌布、餐厅的灰墙相映成趣。

卡洛斯喜形于色。胡斯神父和他握手告别。大家伙都想向他道贺,卡洛斯于是在众人间走来走去,满脸笑容,接受大家的称赞。最后,他双手一拍,说道:“各位!请移步寒舍!保证有喝不完的酒!”

众人拉起长队,沿着镇中心蜿蜒的街道,来到卡洛斯家。卡洛斯引大伙上到二楼,宽敞的客厅里已经备好酒菜。宾客们都敞开了肚皮;几个新教徒也来道贺,其中有艾尔贝特一家——他们没有去教堂。

埃布里马举起酒杯,咕咚喝了一大口。卡洛斯家的酒都是佳酿。他抬起袖子,擦了擦嘴。一杯酒下肚,他浑身暖融融的,人也放松下来。他和扬·沃尔曼聊起生意,同伊玛可聊她的小孩子,提醒卡洛斯说有个主顾还欠着账——埃布里马看那人来捧场,认为正好可以催上一催,但卡洛斯不想坏了气氛。客人扯开了嗓门,小孩子吵吵闹闹,少年人对少女大献殷勤,有家室的男子和朋友的太太打情骂俏。埃布里马暗想,天底下的宴席都一个样,连非洲也不例外。

彼得·蒂特尔曼斯不请自来。

埃布里马先是察觉屋里静了下来,起初是门口附近,随后一片鸦雀无声。他正和艾尔贝特讨论铸铁火炮和铜炮的优劣,两个人同时发觉气氛异样,抬头张望。只见蒂特尔曼斯挂着那枚大银十字架,站在门口,身后跟着胡斯神父和四个守卫。

埃布里马咕哝:“那个魔鬼来干什么?”

艾尔贝特神色紧张,但乐观地说:“或许是为油画的事来祝贺卡洛斯吧。”

卡洛斯从不言不语的宾客间走到门前,和气地招呼:“日安。彼得总铎大驾光临,荣幸之至。请饮一杯薄酒吧?”

蒂特尔曼斯充耳不闻,开口问:“这里有没有新教徒?”

“不会。我们刚从主教座堂回来,给一幅画——”

“你们在主教座堂做什么,我一清二楚,”蒂特尔曼斯不客气地打断他,“这里有没有新教徒?”

“我打包票,据我所知——”

“你要说谎骗我,我一闻就知道。”

卡洛斯脸上挂不住了。“既然不信,又何必问我?”

“这是考验你。你可以闭嘴了。”

卡洛斯气急败坏:“我可是在我自己家里!”

蒂特尔曼斯提高声音,让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我来找艾尔贝特·威廉森。”

看样子蒂特尔曼斯认不准哪个是艾尔贝特,毕竟他们只在胡贝特领主牧场见过一面。埃布里马想,只要大家都假装艾尔贝特不在,说不定能逃过一劫。可惜不是每个人都这么机灵,不少糊涂家伙纷纷将目光投向艾尔贝特。

艾尔贝特心下忐忑,犹豫片刻后迈步上前,壮着胆子问:“找我有何贵干?”

“还有你太太。”蒂特尔曼斯伸手一指。贝彻的确就站在丈夫身边,蒂特尔曼斯猜中了。贝彻脸色苍白,神色惊惶,也迈步上前。

“还有那个女儿。”

德丽克不在父母旁边,蒂特尔曼斯自然也不会记得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长什么样。卡洛斯心一横:“那孩子没来。”埃布里马心里抱着一线希望:说不定能保住这孩子。

但她不愿被保住。只听一个稚嫩的少女声音高声说:“我是德丽克·威廉森。”

埃布里马心一沉。他望见一身白裙的德丽克站在窗边,怀里抱着卡洛斯家的猫咪,正和继子马图斯说话。

卡洛斯说:“总铎,她不过是个小丫头,自然——”

德丽克却接着说:“我信仰新教,”她语气透着轻蔑,“对此我感谢主。”

一屋子宾客交头接耳,有的敬佩,有的担心。

蒂特尔曼斯命令:“过来。”

德丽克昂首挺胸,走了过去。埃布里马暗暗叹一句糟糕。

“把他们三个带走。”蒂特尔曼斯对随行的人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