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3 1566—1573年(第36/77页)

内德站在阁楼窗户前,目光掠过塞纳河,凝望巴黎圣母院塔楼。烟玻璃镜子旁,摆着玛格丽送他的一张小像。画中的玛格丽皮肤白皙、面颊桃红,不似真人,只有那一头浓密的鬈发和让他痴迷的狡黠笑容惟妙惟肖。

内德依然痴情于她。两年前,他明白玛格丽绝不会抛下丈夫,不得不面对现实。他没了盼望,热情之火渐渐烧尽,但不曾熄灭,或许会一直烧下去。

王桥一直没有消息。巴尼音信全无,应该还在海上。他和玛格丽约定互不通信,免得徒增苦恼。从英格兰启程之前,内德做的最后一件事是撤销斯蒂文·林肯的逮捕令,理由是不可听信丹·科布利一面之词。既然玛格丽要为天主教徒带去慰藉,将之视为神圣的使命,那内德就绝不会让丹·科布利坏事。

内德对着镜子正了正蕾丝领子,想起前一天晚上看的那出戏,忍俊不禁。那本喜剧叫作《情敌》,极富新意,剧中人物不过是些普通人,对白自然,不是韵文,主角是两个年轻男子,打算绑架同一个姑娘,结果出人意料,这女子是其中一人的胞妹。整个故事发生在短短的一段街面,只有这一个布景,时间上从头至尾不出一天。不管是在伦敦还是巴黎,内德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精妙的戏目。

内德正要出门,这时下人进来了,用法语说:“有个妇人上门来,说全巴黎再也找不到更便宜的纸和墨了。这是她的原话。要不要让她进来?”

内德负责替沃尔辛厄姆起草给女王和塞西尔的密函,并译成密文,平时要耗用大量的纸和墨,这两样花销都不小,而女王对手下人从来吝啬,探子也不例外,内德也习惯了货比三家。他问道:“弗朗西斯爵士在做什么?”

“习读《圣经》。”

“那来得及。让她上来吧。”

等了一分钟,一个约莫三十岁的女子进来了。内德饶有兴趣地打量她。她称不上娇美,但自有一股动人处;衣着朴素;表情坚毅,但一对蓝眸子透出几分温柔。她自称泰蕾兹·圣康坦,接着从皮口袋里拿出纸和墨,请内德先试过。

内德在写字桌前坐下;纸和墨都是上乘货。他问:“这些货是哪里来的?”

“纸是巴黎近郊圣马塞尔区造的。另外也有意大利法布里亚诺造的意大利纸,十分美观,写情书再合适不过。”

这话听起来像打情骂俏,但她模样并不轻佻,内德猜想这是惯用的叫卖说辞。“那墨呢?”

“自家做的,所以便宜——不过质量不差。”

他在心里算了一算,和平常的价格相比,她开的价钱的确便宜,于是订了货。

女子说:“今天就给您送来。”她突然压低声音,“您有没有法语的圣经?”

内德吃了一惊。这个样貌端庄的年轻女子竟然出售禁书?

“那可是违法的!”

她平静地答道:“自从颁发《圣日耳曼赦令》,触犯法律者不再被判处死刑。”

这份合约正是内德和沃尔辛厄姆前往圣日耳曼参加的会议达成的,因此内德对其中条款了如指掌。胡格诺派获得一定的礼拜自由。在内德看来,天主教国家宽容新教徒,和新教国家宽容天主教徒,两者同样可喜,允许自由最为重要。然而,这种自由并不稳固。法国不是没有颁布过赦令,但没多久就遭到撤销。巴黎传教士言辞激烈,远近闻名,每次双方意图讲和,就要大声疾呼一番。至于这一份赦令,将由一场联姻来加以巩固:国王那位风流成性的妹妹玛戈公主同性格随和的纳瓦尔新教徒国王亨利·波旁订婚。然而,一年半过去了,婚礼却毫无动静。内德说:“赦令或者会撤销,说不定哪天出其不意,就要镇压你们这些人。”

“也算不得‘出其不意’吧。”内德正要问个究竟,但她不等内德开口就说:“我觉得您是信得过的。您既然是伊丽莎白的特使,那一定是新教徒。”

内德谨慎地问:“你问这些有什么用意?”

“要是您需要法语《圣经》,我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