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3 1566—1573年(第34/77页)
玛格丽问:“是女王陛下的?”
“是威廉·塞西尔爵士。”
玛格丽只觉得夏日里突然刮来一阵冬风。“是坏消息?”
内德把信一撇。“我也说不出是好是坏。”
玛格丽盯着那封信。信搁在床单上,像一只死掉的鸟儿,折起的四边微微翘起,如同僵硬的翅膀,破损的红蜡仿佛血污。她有种预感,这信昭示了自己的厄运。她低声说:“信里说了什么,讲给我听。”
内德坐起身,盘着腿。“是法国的消息。那儿的新教徒,也就是所谓的胡格诺派,在内战中占了上风。伊丽莎白女王给了他们一大笔资助。”
玛格丽早有耳闻。异端邪说屡战屡胜,叫她不胜心惊,但内德却欣然自喜。玛格丽尽量不去想这些,凡是两人意见相左的事,她都不去想。
内德接着说:“情势所迫,天主教徒国王正同新教徒首领加斯帕尔·德科利尼商谈和议。”
这一点上,两人所见略同。他们都不愿基督教徒相互残杀。只是这怎么会拆散他们呢?
“伊丽莎白女王打算派我们的一位同僚弗朗西斯·沃尔辛厄姆爵士前去与会,从中斡旋。”
玛格丽不解。“法国人议和,真的需要一个英国人在场?”
“并非如此,那不过是掩人耳目。”他踌躇半晌,“信里没有提及,不过我猜也猜到了。我很乐意跟你说一说,但你可不能告诉旁人。”
“我答应。”玛格丽的心思并不在上面。宣告命运的可怕时刻即将来临,她只是想方设法拖延。
“沃尔辛厄姆是个密探。女王想打听法国国王对苏格兰的玛丽有什么打算。倘若天主教徒和胡格诺派讲和,国王可能转而对付苏格兰,或者更进一步,对付英格兰。伊丽莎白素来留心别人有何图谋。”
“所以要派一个密探去法国。”
“你这么一说,也算不得什么秘密了。”
“好吧,我不会再说了。求你快告诉我,这和你我又有什么关系?”
“沃尔辛厄姆要找一个精通法语的帮手,塞西尔想叫我去。我看是因为我一直不回伦敦,惹得他颇为不悦。”
“这么说,你要抛下我了。”玛格丽悲痛欲绝。这就是死鸟的含义了。
“未必。我们还可以像这样,彼此相爱,偷偷幽会。”
玛格丽摇了摇头。几周以来,她终于清醒过来,恢复了理智。“咱们每次都冒着千般危险,而且总有一天会给人发现,到那一天,巴特会杀了你,休了我,把巴特利特从我身边夺走。”
“那私奔吧。咱们装成一对夫妻:织布匠夫妇。咱们坐船去安特卫普,我在那儿有个远亲,叫扬·沃尔曼,他会帮我找活儿。”
“那巴特利特呢?”
“一起带上——反正他不是巴特亲生的。”
“那咱们就犯了大罪:绑架伯爵世子,十有八九是要掉脑袋的。咱们俩都得死。”
“咱们骑马去库姆港,等他们察觉,咱们已经在海上了。”
玛格丽心里巴不得答应他。从十五岁到现在,这三个月来,是她第一次觉得快乐。她只想和内德厮守,这种愿望像热病一样,撅住了她的身体。可就算内德不知道,她也知道,叫他给安特卫普的亲戚做活儿养家,他一辈子也不会满足。打成年起,他就和英格兰政务密不可分,在他心里,这比什么都要紧。他爱戴伊丽莎白女王,敬仰威廉·塞西尔,日思夜想的,就是替他们效力解忧。倘若让他为自己而抛下这一切,那等于是毁了他。
至于自己,也有一份使命。这几周以来,她不知羞耻,借着神圣的使命来私会情人,但在心底里,对上主派给她的任务,她没有丝毫动摇。倘若放弃,那和行淫一般恶劣。
该做个了断了。她会悔过,求主慈悲。她会重新投入神圣的任务,为如饥似渴的英国天主教徒带去圣物。假以时日,她也许会得到原谅。
她打定主意,忍不住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