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3 1566—1573年(第24/77页)
不出所料,丹是来谈宗教的。
他身子前倾,像做戏似的。“王桥主教座堂藏着一个天主教徒。”
“果然?”内德叹了口气,“这种事,你又怎么会知道?”
丹答非所问。“保罗牧师。”
保罗·沃森为人和善,已经上了岁数。他是王桥修院的末任院长,估计一直接受不来新教。“那么保罗牧师犯的是哪项罪名?”
丹得意扬扬:“他躲在墓穴,锁起门来,偷偷庆祝弥撒!”
“他一把年纪了,”内德觉得索然无味,“叫他们把信仰变来变去,也太为难人了。”
“他犯了亵渎之罪!”
“那倒不假,”在信仰上,内德和丹所见略同,但在行事上,两人则南辕北辙,“你亲眼见过他们举行非法仪式?”
“礼拜日黎明时分,我亲眼见到有人偷偷摸摸地从侧门溜进教堂,其中有几个人,我早就怀疑他们重又堕入偶像崇拜的邪道,比如罗洛·菲茨杰拉德,还有他母亲简夫人。”
“你可曾知会卢克主教?”
“没有!我看他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你找我来是有什么打算?”
“卢克主教非走不可。”
“要是我料得不错,你想叫圣约翰的杰里迈亚牧师接替主教之位。”
丹迟疑着没有接口,他没想到内德一下子看穿了自己的心思。他清清嗓子:“这自然是由女王陛下决断,”这话并不诚心,“圣公会中,唯有君主有权任免主教,你也知道。我只是想让你将事情禀告给陛下——倘若你不肯,我会亲自面圣。”
“丹,我这番话你听仔细了——虽然你未必爱听。伊丽莎白的确厌恶天主教徒,但她更痛恨清教徒。要是我去跟她打小报告,她一定会把我赶出召见厅。她只希望一切太平。”
“可庆祝弥撒是异教行为,并且犯了法!”
“可惜执法不严。莫非你还看不出?”
“倘若不执行,那要来还有什么用?”
“用处是安抚民心。禁了弥撒,新教徒满意;望弥撒也无妨,天主教徒满意;大家各行其是,不以信仰为由相互残杀,女王陛下满意。我奉劝你,还是不要为此去面圣。她不会把保罗牧师如何,倒是可能迁怒于你。”
“这成何体统!”丹霍地站起身。
内德不想和他争辩。“很抱歉,丹,你要扫兴而归了。可惜事实如此,倘若我答应,那倒是敷衍你了。”
丹勉强说:“你快言快语,我很感激。”两个人表面上和和气气,就此道别。
五分钟后,内德出了门,沿着主街走到修院门前。有个念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盖这座宅子的钱,是从母亲那儿偷去的。他瞧见罗洛·菲茨杰拉德出了门。罗洛如今三十四五岁,一头黑发不如从前浓密,显得额头高高的。雷金纳德爵士过世后,罗洛想顶库姆港司库的职位,不过这种肥缺一向是君主用来奖赏忠心不二之臣的,后来果然给了一个热忱的新教徒。虽然司库的事落了空,不过菲茨杰拉德家一直经营羊毛生意,罗洛打理得井井有条,比父亲能干。
内德没有和他打招呼,匆匆穿过商业街,进了圣马可教堂旁边一间破旧的大宅子;王桥仅剩的几位修士就安顿在这儿。亨利八世国王将修院财产据为己有之后,拨给修士一小笔薪俸,如今还在世的几位老人家仍有收入。保罗牧师来应门,只见他弓腰驼背,鼻子红红的,头发稀疏。
他请内德进了客堂,直言:“令堂过世,请节哀。她是位贤妻良母。”
昔日的朱利叶斯主教也住在这儿。内德见他坐在客堂一隅,目光呆滞。朱利叶斯年老糊涂,不会言语,脸上总是挂着怒冲冲的表情,对着墙壁喃喃自语。
内德说:“您一直照顾朱利叶斯,真是好心肠。”
“这是修士的职责:照顾病弱、贫苦、孤寡之人。”
内德不由得想,要是修士都记得这些,说不定修院能留到今天呢。他开口答道:“可不是,创立医院的奇女子凯瑞丝就是王桥的修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