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1559—1563年(第35/76页)

接着国王又向另一个大臣发问,同样是无关痛痒之事。夏尔枢机对国王耳语了几句,应该是催他下手,但弗朗索瓦摆一摆手,似乎是说:我心里有数。

奥尔良主教开始长篇大论。皮埃尔恨不得掐死他。国王倚着椅背,合上了眼睛。他八成以为群臣当他在用心听主教进言。其实看他的样子,更像是睡过去了……要么是昏过去了。

过了一分钟,弗朗索瓦睁开眼睛,四下张望。他的目光落在卢维埃身上,皮埃尔以为时候到了——国王别开目光。

接着他就哆嗦起来。

皮埃尔目瞪口呆。三年来,哆嗦热病肆虐,席卷了法兰西及欧洲各国。染上瘟疫说不定是死路一条。

他默念:快说暗号,主在上——然后再晕倒!

这时国王却站了起来。他太过虚弱,又跌在王座上。主教还在喋喋不休,也不知道是没看出国王抱恙还是不关心。夏尔枢机看出不妙,又对弗朗索瓦耳语了两句,但国王疲惫地摇头。夏尔一脸无奈,但只好扶他起身。

国王由枢机扶着,朝寝殿走去。

皮埃尔望向安托万·波旁。他同样是一脸诧异,显然这不是他安排的什么诡计。他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但他猜不透原因。

夏尔示意哥哥疤面公爵跟过去,公爵一脸鄙夷,竟转身背对着夏尔和国王。这反应叫皮埃尔吃了一惊:他如此大不敬,换作君威赫赫的国王,他早就被打进大牢了。

弗朗索瓦国王大半个身子倚着夏尔,出了大殿。

天寒地冻。日内瓦越来越近了,西尔维在阿尔卑斯山麓的座座小丘间跋涉;十一月了,她该穿一件皮毛外套。她不知道要备上。

她不知道的太多了。譬如整天赶路,鞋子很快就穿坏了。譬如客栈老板漫天要价,要是当地只此一家,就变本加厉,明知道她是“修女”也毫不客气。男人想占她便宜,她早有准备,三言两语就打发了,她没想到的是,在旅店的通铺客房里,竟有女人对自己动手动脚。

远远地,终于看到了日内瓦新教教堂的尖顶。她仿佛在世为人,也涌起自豪之感。他们都说办不到,但她还是做到了。感谢上帝保佑。

这座城坐落在日内瓦湖的南角,罗纳河流经这一角,奔向遥远的地中海。她走近了才发现,相比巴黎,这只是个小镇而已。相比巴黎,她觉着哪个镇子都嫌小。

目的地景色宜人。湖水清如明镜,四周山峦青青,天空则呈现出珍珠灰色。

进城前,西尔维先摘掉修女头饰,把胸前挂的十字塞在裙子底下,用黄围巾裹住头颈,看上去不是修女,而是个衣衫粗陋的信徒。她轻松地进了城。

她在一家客栈落脚,店主是个妇人。第二天,她买了一顶红色的羊毛软帽,盖住一头短发。戴帽子也比围围巾暖和。

罗纳河谷吹来的冷风掠过湖面,水面掀起朵朵细浪。整个日内瓦城裹在寒意之中,西尔维发现当地人和当地气候一样冷。她真想大声疾呼,新教徒也不用非得冷冰冰的呀。

镇里到处是印书的、卖书的。《圣经》和其他书籍有英、德、法语版,从这里销到欧洲各地。她就近去了一家印书商的铺子,见到店主和徒弟正在印刷机旁做工,书堆得到处都是。她询问法语《圣经》的价格。

店主瞟了一眼她那身粗陋衣服,说道:“你买不起。”

学徒哧哧地笑。

“我真是来买书的。”

“看不出来。两里弗赫。”

“要是买一百本呢?”

对方一扭头,表示不想做这笔买卖。“本店没有一百本。”

“既然如此,您不感兴趣,我就另找别家了。”她刻薄了一句,转身出了店门。

可第二家店的老板还是冷眼看人。她急得发疯,不明白他们怎么不想做买卖呢?她解释说自己大老远地从巴黎赶来,可他们并不当真。她接着说自己肩负着神圣使命,要把圣经传播给误入歧途的法兰西天主教徒,结果引来一片哄笑。

白跑了一天,她怏怏返回客店,不知道如何是好。难道要空手而回?她身心俱疲,结结实实地睡了一晚,第二天醒来,决定另辟蹊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