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1559—1563年(第24/76页)
巴尼给大炮挨个擦洗、上油,检查轮轴是否转动自如;至于小毛病,去世的那个铁匠留下一些工具,巴尼用来修修补补。他查点弹药:十二门炮口径一致,用的是铸铁炮弹,都可以上膛。
他最重要的任务是保持弹药完好。火药容易受潮,在海上尤其如此;炮甲板顶悬着装木炭的网兜,用来吸收湿气。再有一个问题是时间久了火药面容易分离:火药的成分是硝石、木炭粉和硫黄;硝石较重,自然下沉,那么火药粉就起不到作用了。巴尼在军队里学了一招,每隔一个星期就把火药桶上下颠倒一次。
他甚至还测了射程。他本来不想浪费火药,不过培根船长说不妨开几炮试试。这几门炮左右两侧都铸有炮耳,一种像把手的部件,炮身通过炮耳卡在炮架的凹槽,方便上下调整角度。炮身同水平呈四十五度角时射程最远,四磅弹能飞出将近一英里远,也就是一千六百码左右。调整角度时,要用楔子固定在炮身底端。水平角度时,炮弹飞出三百码左右,扑通掉进水里。巴尼据此估算,仰角每高七度,射程就增加两百码多一点。他身边正好有一把铁做的分度规,是从部队里拿的。这东西就是一只弧形刻度尺,带了一根铅垂线。长臂探进炮膛,能精确测量炮筒角度。在陆地上测得挺准,但在海上,船不断颠簸起伏,开火时没那么精确。
到了第四天,能干的活都干了,巴尼又在甲板上遇见乔纳森。此刻飞鹰号正穿过一片海湾。海岸线在船首左舷,自从驶出韦斯特谢尔德河口进入英吉利海峡,就一直如此。巴尼不精通航海,但琢磨着这会儿英国海岸线该是在船首右舷。他眉头一皱。“你看什么时候能到库姆港?”
乔纳森一耸肩。“我哪知道。”
巴尼突然有种不祥之感。“咱们不是去库姆港,对不对?”
“最终还是要去的。”
巴尼越发心惊。“最终?”
“培根船长没跟我说他什么打算。也没跟别人说。”
“可你好像认为不是回家。”
“我只是看海岸线判断的。”
巴尼定睛眺望。海湾深处,靠近海岸的地方,一座小岛从水中高高耸起,形成一面陡峰,峰顶立着一间宏伟的教堂,仿佛一只巨大的海鸥。这幅景象看着眼熟,巴尼心里一沉,想起自己的确见过——两次。此地叫圣弥额尔山,他第一次路过是三年前去塞维利亚途中,第二次是两年前从西班牙逃亡尼德兰的路上。他问乔纳森:“咱们是要去西班牙,对吧?”
“看样子是喽。”
“可你没告诉我。”
“我也不知道啊。何况我们得有一个炮手。”
他们为什么得有炮手,巴尼一猜便知。巴尼早就奇怪,船上铁匠的活儿这么少,培根怎么还雇人;原来如此。“这么说,你和培根合伙把我骗上了船。”
乔纳森还是一耸肩。
巴尼朝北面望去。六十英里外就是库姆港。他又扭头望着岛上的教堂。隔着一两英里,但海浪至少三尺高。他知道跳船游过去是没戏了,那是死路一条。
他沉思良久,又开口问:“不过咱们离开塞维利亚就回库姆港,是不是?”
“兴许是,”乔纳森回答,“也兴许不是。”
十一
奥黛特要生了。她喊得撕心裂肺,皮埃尔则盘算着怎么摆脱掉这婴儿。
主因她不守妇道而降罚于她。是她罪有应得。皮埃尔寻思,看来到底还是有天理在的。
孩子一生下来,她就休想再见一面。
逼仄的房子里,皮埃尔坐在楼下翻看黑皮簿子,稳婆在楼上寝室替奥黛特接生。早饭没吃完,还摆在他面前的桌子上:面包、火腿、几根早熟小萝卜。皮埃尔家可谓家徒四壁:裸露的墙面、石板铺就的地面、阴冷的壁炉、一扇对着阴暗窄街的小窗户。皮埃尔讨厌这个住处。
平日里,他一吃完早饭就出门,一般先去圣殿旧街的吉斯府。府里铺的是大理石地面,墙上的油画叫人赏心悦目。他要么一整天留在府里,要么去罗浮宫,伺候夏尔枢机或是弗朗索瓦公爵。傍晚,他常常同手底下不断壮大的探子碰面,往黑皮簿子里添几个新教徒的姓名。除了晚上回大堂区的蜗居就寝,平时很少在家。但这一天,他得等孩子生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