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1559—1563年(第15/76页)
吕克一边翻看,一边啧啧称赞。他对太太说:“咱们该有一本法语《圣经》。”
西尔维对让娜露出笑脸。“上帝自然会欣许。”
让娜说:“这可是违法的。”
吕克答道:“信仰新教也违法。书可以藏起来。”他望着西尔维问:“多少钱?”
“父亲从前卖六里弗赫。”
让娜啧啧一声,好像嫌太贵。
西尔维又说:“不过因为现在的情况,五里弗赫就给您。”她屏住呼吸。
吕克有些犹疑。“要是四里弗赫嘛……”
“成交。书是您的了,愿上帝赐福于您。”
吕克摸出钱袋子,数了八枚泰斯通银币,一枚等于十个苏、半里弗赫。
“多谢,”西尔维说,“还有被单的十便士。”她现在不缺这几个铜板,但想起双手挨过的苦痛,又觉得是自己辛苦赚得的。
吕克笑了笑,又挑了一枚小“迪散” [4] 硬币,正好十便士。
吕克又翻开书。“等我那个合伙人拉迪盖看见,一定眼红。”
西尔维急忙说:“仅此一本。”物以稀为贵,所以新教书籍才卖得上价。父亲教她不可让人知道存货富裕。“要是我哪天找到,就带去给拉迪盖。”
“有劳了。”
“请别说我给了您便宜价!”
吕克心照不宣地一笑。“至少等他付了钱之后。”
西尔维谢过吕克就告辞了。
她有种解脱后的虚脱感,甚至没力气庆祝。她进了临近的酒馆,要了一大杯啤酒,大口大口地喝光了。肚子没那么饿了。走出酒馆的时候,她觉得轻飘飘的。
快到家了,她买了火腿、奶酪、黄油、面包还有苹果,又买了一小坛酒。之后又去买了一麻袋柴火,花十便士雇了个小厮,替她扛回家。
她进了家门,母亲诧异地望着她手里的东西。
“好呀,妈妈,”西尔维说,“咱们的苦日子到头了。”
1559年圣诞节后第三天,郁闷至极的皮埃尔第二次娶了亲。
他本来打定主意,婚礼走个过场了事,他才懒得假装庆祝。他既没有邀请客人,也没安排早上的喜宴。他不想让人瞧不起,所以穿了那件新做的深灰色外套。颜色沉郁,恰好配他的心情。他踏进堂区教堂,刚好听见敲钟,时间一分不差。
他瞧见韦罗妮克·得吉斯,吓得魂飞魄散。
只见她坐在小教堂后排,周围还有六七个吉斯府上的女仆,想必是奥黛特的姐妹。
在皮埃尔看来,韦罗妮克目睹自己这一场奇耻大辱,是糟糕至极。韦罗妮克才是他的意中人。他同她攀谈、向她献殷勤,竭力表现出同她门当户对。可惜这都是他痴心妄想,夏尔枢机毫不留情地点醒了他。韦罗妮克亲眼见证皮埃尔同自己的女仆成亲,这简直比死还可怕。他想打退堂鼓。
接着他又想起自己得到的报酬。熬过去之后,他就要在登记簿上签上新名字:皮埃尔·奥芒德·德吉斯。那才是他梦寐以求的荣耀。他从此跻身大名鼎鼎的吉斯家族,成为光明正大的一员,谁也没法夺走。他虽然娶了一个丑八怪女仆,还要替别人养孩子,但他从此就是吉斯人了。
他一咬牙,发誓忍辱负重。
仪式匆匆结束,司铎收的是最低的费用。
其间韦罗妮克和那几个丫头不住地嘻嘻哈哈。皮埃尔搞不懂哪里好笑,忍不住觉得她们是在嘲笑自己。奥黛特老是扭头对她们傻笑,那一口坏牙仿佛破败墓地里的墓碑,紧紧排成一排,东倒西歪。
礼成之后,奥黛特挽着玉树临风、野心勃勃的新郎走出教堂,一脸自豪,似乎忘了这桩婚事并非他自愿。莫非她在自欺欺人,以为博得了他的爱慕?
白日做梦。
两个人一路走回家。房子是夏尔枢机替他们置办的,陈设简单,位于大堂区,临近圣埃蒂安酒馆。大堂区是巴黎人每天光顾的集市:肉、酒、有钱人穿旧不要的衣服。韦罗妮克和那几个侍女不请自来。一个丫头带了一瓶酒,她们硬是要进门,说要为新郎新娘举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