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1559—1563年(第14/76页)

她瞧见一个年轻女子穿着红色旧外套,挽着一个衣着光鲜的中年男子。看她的姿势,仿佛怕他跑了。

女子瞪了西尔维一眼,当她是抢生意的。西尔维很想跟她搭话,但对方一心要把男子带去什么地方。西尔维听见她说:“拐个弯就是,宝贝儿。”西尔维这才想到,要是拉到主顾,还没有地方可去。

她不知不觉走到城墙街,路对面就是帕洛家藏禁书的仓库。这条路车马不多,不过男人大概更愿意在背街小巷招妓。果不其然。一个男人在她面前停下脚步,开口说:“奶子不错。”

西尔维一颗心跳到嗓子眼儿。她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五个苏,给你吹箫。胃里翻江倒海。真要走这一步?可自己又冷又饿。

只听男人说:“睡一次多少?”

她压根没想过,一时答不出来。

男人见她犹豫,大不耐烦。“住在哪儿?近吗?”

不能带她去家里;母亲在。“我没住处。”

“傻娘们儿。”男人骂骂咧咧地走了。

西尔维忍不住想哭。她就是个傻娘们儿,什么准备都没有就出来了。

她的目光落在马路对面的仓库。

禁书应该都销毁了。新书商要么用仓库来放书,要么租了出去。

不过钥匙可能还藏在砖块后面。说不定这仓库就是她的“住处”。

她穿过马路,取下门柱旁那半块松砖头,伸手一摸。

钥匙还在。她掏出钥匙,堵上砖头。

她踢掉门前的垃圾,用钥匙开了门,迈进屋子,关上门,上了门闩,又点亮油灯。

里面还是老样子,木桶还是从地板摞到棚顶。木桶和墙壁之间的地方足够用。仓库里铺的是坚硬的石板地面。这里将是见证她无耻行径的地方。

桶上落了一层灰,看样子仓库没怎么用过。不知道那几只空桶动过没有。她试了试,轻轻松松就提了起来。

后面装书的箱子也还在。她心里冒出个怪念头。

她掀开一只盖子。满满一箱子法语《圣经》。

怎么回事?母女俩都以为新书商接管了一切,但看样子他并不知道这间仓库。西尔维皱着眉思索。父亲一定要她们保守秘密,就连手下的印刷工人也不知情。父亲还告诫她,等成婚之后再跟皮埃尔透露。

除了西尔维和母亲,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仓库。

这么说,书也都没人动过——有好几百本呢。

这可值不少钱。但得找到买主才行。

西尔维捡了一本法语《圣经》。这可比卖身的五个苏值钱多了。

和从前一样,她用粗麻帕子把书包好,用细绳系上。她出了仓库,仔细锁好门,藏好钥匙。

她朝家走去,心中燃起了新的希望。

母亲正呆望着壁炉的余烬。

书是贵重东西,得去哪儿找买主呢?自然只有新教徒。她的目光落在昨天洗好的被单上。这是让娜·莫里亚克家的,而让娜也是圣雅克郊外狩猎小屋的教友。让娜的丈夫是做船货经纪的——谁知道做些什么。她想起他家没买过圣经,不过肯定出得起钱。只是夏尔枢机的突袭不过是六个月前的事,他又敢不敢买?

被单晾干了。她让母亲帮忙叠好,然后用被单裹住圣经,朝莫里亚克家走去。

她算好时间,赶在一家人吃午饭的时候来敲门。女仆瞧她一副穷酸打扮,叫她在厨房里等着;西尔维孤注一掷,怎么能坏在一个女仆手里?她一把推开对方,走近餐厅。炸猪排的香味钻进鼻孔,叫她胃里一阵抽搐。

吕克、让娜夫妇和儿子乔治正围着桌子吃饭。吕克热情地跟她打招呼:他总是乐呵呵的。让娜则一脸警惕。她是家里的顶梁柱,丈夫和儿子专爱插科打诨,叫她苦不堪言。乔治曾追求过西尔维,如今几乎不忍正眼瞧她。西尔维从前是印书商的女儿,家境殷实、衣着体面,而今已经沦为脏兮兮的乞丐。

西尔维拿出被单里的书递给吕克,买主十有八九是他。她说:“我记得您还没有法语的《圣经》呢。请过目。”她很早就学到,客人要是亲手翻看过,就更愿意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