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感念深情(第5/15页)

五百多年后,晚唐诗人杜牧来到洛阳金谷园故地,曾经繁华的魏晋故园早已经荒芜,诗人遥想往事,感慨万千:“繁华事散逐香尘,流水无情草自春。日暮东风怨啼鸟,落花犹似坠楼人。”

又过了几百年,明清之际的诗人吴伟业有诗云:“金谷妆成爱细腰,避风台上五姝娇。身轻好向君前死,一树浓花到地消……”

华亭鹤唳

卢志于众坐问陆士衡:“陆逊、陆抗是君何物?”答曰:“如卿于卢毓、卢珽。”士龙失色,既出户,谓兄曰:“何至如此?彼容不相知也。”士衡正色曰:“我父、祖名播海内,宁有不知?鬼子敢尔!”议者疑二陆优劣,谢公以此定之。西晋末年,天下已乱,司马家内部,各王争斗。

成都王司马颖,一度在邺城遥控洛阳的朝政。这一天,他幕府下的人们聚会,其谋主卢志(曾祖为东汉末年大儒卢植,来自范阳第一世家),问诗人陆机:“陆逊、陆抗是你什么人?”

陆机脸色大变:“正如你和卢毓(卢志之祖父)、卢珽(卢志之父)的关系一样!”

陆机的弟弟陆云在现场。听了哥哥的回答,他吓得有些坐不住了。散场后,陆云拉着哥哥的袍子说:“卢志是司马颖的心腹,何至于到这种地步?也许他真的不知道详情。”

陆机严肃地对弟弟说:“在三国时代,我们的父亲、祖父是何等风云人物?!祖父在彝陵之战破刘备大军七十万!父亲也为我东吴栋梁,名传海内,谁人不知?!他卢志胆敢无礼,作此狂言!”

确实如此。

陆家是江东大族中的首席。

陆逊当年一把火烧了刘备的七百里连营,虽然有些夸张,但事实是:彝陵之战,刘备确实一败涂地,死于白帝城。

这是陆家真正辉煌的开始。

后来,东吴皇帝孙皓问宰相陆凯:“卿一宗在朝有人几?”

陆凯答:“二相、五侯、将军十余人。”

孙皓赞:“盛哉!”

陆凯冷笑:“君贤臣忠,国之盛也;父慈子孝,家之盛也。今政荒民弊,覆亡是惧,臣何敢言盛!”

东吴末代皇帝孙皓以残暴著称,动不动就虐杀大臣,但只有陆家敢这样跟他对话。

可是,天下风云已变。在晋灭吴后,即使是江东头号大族,陆家子弟来到中原后,也不得不面临被歧视的局面。

无论如何,邺城的聚会不欢而散。

陆家兄弟走了,卢志也铁青着脸走了。

陆机觉得受到了奇耻大辱。最重要的是,他觉得卢志是明知故问。这源自于北方人对南方人的一贯轻蔑,所以更激怒了他。

当然,陆机远远没想到,他的反应为自己日后埋下杀身之祸。

二陆的故事令人伤感。

弟弟陆云为人文弱可爱;哥哥陆机则声作钟响,言多慷慨。两个人都非常有文学才华。在古代,一个士人的才华,通常也就指文学才华了。

入洛阳前的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隐居于华亭,即现在的上海一带。

说起来,他们是陆逊的后代,来自江东四大家族之一,做个官是简单的事。但奈何吴国被灭,他们作为南方人,在北上洛阳后,不得不面对北方人的歧视。但是,陆机一心要延续陆家的荣誉,所以他忍辱负重。

初入洛阳后,陆机就带着弟弟去拜见了大臣张华,询问一下接下来该走访谁。张华令二人拜见官员刘道真。

去了刘府,道真初无他言,过了半天,问:“听说你们东吴有一种长柄葫芦,你们有没有带种子来?”

刘道真顶多算洛阳的二流人物,面对江东第一流的才俊,仍以此言相怠慢,可以想象当时北方人对南方人的普遍轻蔑。

陆家兄弟于是蒙羞。

洛阳很大,一时半会儿还没有人认识他们,兄弟俩只好忍气吞声。

他们无容身之地,只好住在一个参佐的单位里。那是三间瓦屋,陆云住东头,陆机住西头。还好,张华是个不错的人,并非出于世家大族的他,不像洛阳名士那样傲慢凌人,对陆家兄弟多有照顾。

有一次,陆云陆士龙前来张府拜访,正逢名士荀隐荀鸣鹤在。

张华知陆机的才华与锋芒,此次则有意一试其弟陆云,便叫二人对答,不许作常语。

陆云说:“云间陆士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