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朝梦(第6/44页)
刘秀定都洛阳,带有一些被动性,然而,杨广不一样,他是考虑迁都洛阳,是有主动性的——所以,杨广很“疯”。
杨广之所以“疯”,因为他已经被压抑得太久了:
从晋王到太子,杨广在苛刻的杨坚眼皮底下生活了35年,他装得很辛苦。在隋文帝时期,最幸福的是百姓,因为他们摊上了一个历史上都罕见的好皇帝;但是,最痛苦的莫过于皇子们,因为他们摊上了一个历史上都罕见的苛刻的父亲。因为杨坚的苛刻,杨勇从太子贬为了庶人,杨俊抑郁而终,杨秀惨遭幽禁,而杨广,他以极端的克制坚持了下来,他压抑得太久了,所以,当闸门打开时,他的压抑就变成了疯狂。
大家能够理解杨广这种心态吗?反正我是可以理解的。
大概很多人都跟我有类似的经历:
在求学期间,念初中读高中的时候,为了考上一个好的高中,为了考上一个好的大学,我们玩命学习,每天拼到凌晨,成天跟那些早就熟识了几百遍的习题较劲,为了应付各种考试殚精竭虑,用最大的热忱去关注自己的班内排名、年级排名,我们在拼命压抑自己,集中精力于某一件事。
但是,当高考尘埃落定,我们上了大学,发现这里没有月考,没有硬性的自习课,每堂课换不同的教室,大部分老师叫不出学生的名字,期末考试只需要半个月一周的时间冲刺一下就能过,我们还会像从前那样玩命吗?
不可能了对不对?我们开始学着逃课,只要老师敢不点名,我们就敢不上课,我们每天不到凌晨不睡觉,不到中午不起床,我们开始放纵自己,过最糜烂的生活,而且,疯狂的享受它。
当我们踏入社会,开始承担起养家糊口的职责,大部分人过起朝九晚五的生活,我们最怀念的是什么时光呢?相信我,大部分人会选择大学时光。为什么?因为这段时光我们的压力最小,我们活得最轻松,我们最无忧无虑。
所以,这就是人性。当我们压抑了太久,我们过了太久我们不想过但不得不过的生活,一旦离开这个牢笼,我们就会变得疯狂,大部分人都会是这样。
当然,杨广也是这样,不同的是,他的这个阶段似乎并不允许他那么疯狂。
言归正传。现在的问题还不只是迁都而已。如果洛阳的都城完好无损,杨广只是搬个家,那么,虚荣也就虚荣了,随他去,反正对老百姓没有影响;然而,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在隋炀帝即位这年,也就是仁寿四年的十一月,杨广曾经去视察了洛阳,结果是什么场景呢?用杨广诏书里的话说:“但成周墟塉,弗堪葺宇。”就是说,洛阳旧城,太破败了,根本不能住人,而且旧城原址已经不能再用了,如果要迁都,第一步,是要建都,要从一片空旷中建成一个新都。
关于营建东都,杨广在诏书里是这么要求的:
今可于伊、洛营建东京,便即设官分职,以为民极也。夫宫室之制本以便生,上栋下宇,足避风露,高台广厦,岂曰适形。故《传》云:“俭德之共,侈恶之大。”宣尼有云:“与其不逊也,宁俭。”岂谓瑶台琼室方为宫殿者乎,土阶采椽而非帝王者乎?是知非天下以奉一人,乃一人以主天下也。民惟国本,本固邦宁,百姓足,孰与不足!今所营构,务从节俭,无令雕墙峻宇复起于当今,欲使卑宫菲食将贻于后世。有司明为条格,称朕意焉。
杨广说的好不好?说的很好,好极了。杨广说了,你们别给我折腾,俭素一点,能住人就成,不要因为建都而骚扰百姓。杨广还说了一句经典名言,足以作为历代皇帝的座右铭:“是知非天下以奉一人,乃一人以主天下也。”也就是说,皇帝是干啥的?皇帝是天下的治理者,而不是天下的拥有者。这话说的很好,哪怕到了现在,把主语换一下,皇帝换成现代政府,也一样合适。
但是呢,咱都知道,判断一个政治人物,听其言很重要,但观其行更重要。漂亮话谁都会讲,从古至今的皇帝,再烂的皇帝,也能讲两句人话,但是,能在说人话的同时干人事,那就没几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