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2/3页)
这一日,李纲写得倦了,正好有荆湖南路招讨使岑良胜邀他去郊外散心,他便欣然而往。
这是一个好天,江面上风轻云淡,水波不兴。李纲与岑良胜先是泛舟湘水多时,而后弃舟登岸,迈上橘子洲头。正当他们极目岳麓遥襟甫畅,欲待赋诗联句大发怀古幽思之时,忽有衙差飞舟而来,请李大人速回衙门接旨。
李纲和岑良胜乍闻都吓了一跳,以为是朝廷再次降罪,要将李纲贬往更为荒蛮的州军了。及至风风火火地赶回州衙,他们方知,圣谕的内容是除李纲为资政殿大学士领开封府事,命其速起湖南兵马勤王。岑良胜当即笑逐颜开,向李纲打拱贺喜道:“岑某早知李大人乃栋梁之材,朝廷不忍久弃,否极泰来果然何其速也。”
李纲的心情却不似岑良胜那么松快爽朗。罢官不数月便被重新起用,说他一点不感到兴奋,那是假的。然而正由于此,国势之危可想而知。因此李纲的心头一时间是喜忧交集。
阅过蜡书,李纲急切地向信使询问了有关情况。得知康王赵构有幸脱身京外,且已被委为有权号令诸军的河北兵马大元帅,他的心里方觉踏实了一些。他不曾与赵构打过交道,但听说过这位年轻的康王出使金营时毫无惧色的不俗表现,对其想当然地留下了一个智勇双全的印象。宋军在两河的兵力部署李纲是了解的,他估计,有这样一位杰出的亲王统一指挥各部,就近提兵入卫,足堪与金军一拼。却不知赵构的行为与他的设想,其实是大相径庭。
事实是,在相州开了大元帅府后,赵构即在汪伯彦的建议下,移师金军已然过境的大名府,并紧急传檄河北各府、州、军守将率部向大名府集结。
各路兵马奉命会合于大名府者不下六万之众,其中带去兵将最多的,是河间知府兼高阳关路安抚使黄潜善。黄潜善的拍马奉承功夫不在汪伯彦之下,亦被赵构任命为副元帅。
得此重兵后,赵构只拨付五千与宗泽,命其率本部及这五千兵马统共约万把人西取开德增援汴京,而他本人则与汪伯彦、黄潜善等带领大队人马,以相机而动为名避往东南方向的东平。宗泽及陈淬、刘浩等将领提出异议,赵构的解释是,如此调度乃出于战略需要。而其战略为何物,只有天知道。
这个情况,远在潭州的李纲既无从得知,也意想不到。后来事情的来龙去脉流传开去,李纲感到当时赵构的措置很成问题。更有人怀疑赵构从那时起便已萌生异志。但彼时赵构已经面南称孤,谁敢回头翻旧账,除非吃了豹子胆。
有赵构在河北为帅,虽说让李纲放心了不少,对朝廷赋予的使命,他却依然不敢怠慢。李纲在骨子里就不是个甘隐泉林孤芳自赏的桃源逸士,他的归去来兮之态,纯属无奈下的自慰,一朝权柄在握,壮志未酬誓不休的劲头便顿时恢复如初。他让州官辟置了办公场所,马上就铺开摊子,着手筹备勤王事宜。
但这事办起来却不顺手。地方官员们从上到下都推三阻四,态度漠然。
岑良胜这些日子与李纲处得关系较近,干脆便直率言之,说李大人不必将此事看得太认真,我们曾两次接到过勤王诏令,结果两次均是半途而废,落得个劳民伤财怨声载道。这次恐怕也是那么回事。别看今日催得急,说不定明天就变卦。所以李大人只需做个样子足矣,免得到头来空忙一场。
面对朝廷朝令夕改种下的恶果,李纲只得耐心化解,对众官员承认,前者朝廷确有自相矛盾处,对他们怀有怨气表示理解。但同时亦严肃指出,大家绝不可因噎废食,这回的情况非同以往。如果不是万分危急,朝廷断不会这么快便召我李纲回京。事关社稷存亡,不容作壁上观。如果误了大事,谁也吃罪不起。
经过他软硬兼施地反复说服,荆湖南路帅、漕、宪、仓四大监司以及潭州衙门的各级官员才逐步被动员起来,开始有所动作。但这也主要是为了给李纲一个面子,或者说是不愿与李纲把关系搞僵,所谓抗敌救国的热忱和责任感是谈不上的。
李纲本想力争在一个月内完成起兵前的各项准备工作,而现实状况却远远难以如其所愿。宋朝的军队,风平浪静时看上去,似乎是个威风凛凛的庞然大物,一动真格的,马上便暴露出千疮百孔,颇似一个风烛残年的老者,浑身上下全是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