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第6/7页)

宋江认为,燕青的做法是对士兵藐视军纪、目无法度倾向的纵容,在此非常时期,若放任这种倾向蔓延发展,会造成整个山寨局面的混乱甚至失控,后果是相当严重的。卢俊义则认为,燕青先斩后奏私放出走士兵,且赠其战马百匹,在处事程序上或有不周处,盖为当时之形势所迫也。但究其用意,却是不错。

宋江皱着眉头道,固其用意不错,然其后果若何?燕青甚至提出要我颁布一条可允士兵任意离队的律令,这岂不是要造成山寨大乱吗?

卢俊义深思熟虑地道,关于这个问题我也曾反复考虑过,我倒觉得燕青的主张不无道理。宋大哥你想啊,弟兄们当初上山造反,反的就是朝廷官府。如今又要向朝廷官府归降,有脑筋转不过弯来者不足为奇。对于这样一些人恐怕是强压不得。因为愈是强压,愈会造成他们的对立,压之过甚,甚至有可能激起叛乱。山寨一旦出现那样的局面,才真正是难以收拾的。既然这些人终是留不住,那就不如示以大度,允其自择出路。这样,一则使部队里减少了抵触躁动的根源,二则亦显山寨决定接受招安确是从众弟兄的利益出发,为众弟兄的前途着想。以兵家之言云,此乃以退为进之策,而可收相反相成之效也。请总头领恒思之。

宋江见说到根本处,卢俊义的观点与燕青如出一辙,一时很难接受。不过他能看出,卢俊义并非是在寻找借口袒护燕青,而确是在见解认识上与己有异。所以虽然心里很是不快,却隐忍着未再与其争执下去,亦暂未提及处罚燕青的话头,只是客气地对卢俊义道,卢公所言或许有理,请容公明再思。

送走卢俊义,宋江向吴用请教,卢公之意是如此这般,我当若何?

吴用已悄悄遣人去各营摸了一下情况,反馈回来的信息是,虽然兵营里难免对上午发生的事有些议论,但部队秩序井然,将士情绪平静,没有引起连锁反应的迹象。而且在兵营里的议论声中,多有对义释出走士兵之举的惊讶、赞叹言语。吴用听了心下稍安,不由暗忖,如果燕青在山口采取的是武力高压手段,此刻的军营里怕是未必会这么平静。方才又听了卢俊义的一番阐述,他就越想越觉得,这个以退为进的策略应当说是比较明智正确。

现在见宋江问他,吴用婉转地道,我听卢公所言,倒不乏可取之处。以山寨实况而论,对不愿接受招安者强行进行弹压,确似不妥。以小可之意,对燕青之所为可暂时不置可否。我们不妨静观几日,视事态发展状况再定举措。

宋江知道吴用是不会与自己有二心的,见他也倾向于卢俊义、燕青的主张,心下不禁惶惑。当下且依了吴用的主意,将对燕青的处罚问题搁置起来未做定论。不过宋江还是很担心,如果不立刻明正纲纪,会再发生更大规模的哗变。

宋江的这个担心只持续了一夜,就云散烟消,化为乌有。

次日宋江用过早餐,正在房中为如何稳定军心、保住实力踱步苦思,吴用挟着一股冷风兴冲冲进来,喜形于色地叫道,好消息好消息,出走的士兵大部又回来了,正聚在忠义堂前的空场上求见寨主请罪。宋江闻听,大感意外,忙披上大氅,带上亲随,与吴用一道向忠义堂那边赶过去。

忠义堂前那替天行道的杏黄大旗下,果然候聚着近百名人马。士兵皆袒露着左臂,脊背上各缚干柴一束,是为负荆请罪之意。一见宋江来到,这伙士兵便齐刷刷地跪了下去。

原来这伙士兵昨日在出走途中遭遇燕青,见燕青非但未对其强行阻拿,反而骏马相赠,礼送出山,心里顿生对山寨的感激依恋之情。其中一部分人当时便已隐隐有反悔之意。奔驰出山到了一条十字路口处,前面的路当再奔向何方,无人能定。众人这时就明显地感到了出走的盲目和前途的茫然。

恰在这时,遇上了几个零星出走又折返回来的士兵。那几个士兵告诉他们,外面的路口上官兵巡察甚紧,对从山里出来的人不问青红皂白,一律是先拿下严审,稍有反抗者当即便予斩杀。即便是侥幸未被官府拿住的人,亦很难在这一带落脚谋生。所以那几个士兵东躲西藏地乱撞了几日后,又不得不折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