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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揣着这样一股强烈的不平之气,他们铤而走险投奔了梁山泊,要做个扬眉吐气、无法无天的英雄好汉,要通过这条造反之路去改变自己的狼狈境遇。这条路到底能走多远,会走向何方,他们从来未曾想过,也没有那个头脑去想,反正是且图个眼下过得快活再说。
这样一种与上流社会格格不入、势同水火的人,对什么招安不招安自然是极不感兴趣,凑在一起就不免你一言我一语地发些牢骚。加上内中某些思想过激者的鼓动,他们对接受招安政策的不满情绪便渐渐强烈起来。李逵、武松这些头领本人对招安就不怎么热衷,不当着下属发作他们自己的牢骚就算不错,哪里还做得了士兵的什么思想工作。
倒是对于宋江颁布的严肃军规军纪的命令,这些头领不能不一板一眼地去传达。然而在没有思想工作配合疏导的情况下,宋江的这个命令在那些人身上恰恰起到了反作用。人往往都是这样,在道理没讲通时,越是强压越不服。何况这些人本来文化素质不高,又沾染了通身的绿林匪气。
凭什么你们想受招安,我们就得也跟着受招安?你们拿着军令吓唬谁呢?老子不跟着你干了行不行?这些人串通在一起,越发泄不满越多,越发泄火气越大,终于就酿成了这次哗变。
其实说他们是哗变也不准确。这些士兵的行为既非倒戈火并,亦非另立山头,他们只是不愿服从山寨接受招安的决定,欲赌气一走了之。至于离开梁山泊后投奔何方,落脚何处,如何生存,根本没有明确的目标和打算。所以这百余名士兵的行为,充其量是在一种盲目的冲动情绪支配下的集体开小差。
武松、杨志等头领在这些士兵聚集出走不久即已察觉。如果他们及时采取措施,完全可以自行阻止这个行动。但是一来这几个头领从内心里就认为这些士兵的行为可以理解,不必强迫他们接受招安,二来亦不愿让自家弟兄刀枪相向,便皆未派兵追截,而是不约而同地采取了上报总头领大营,请宋江定夺的做法。李逵素来对宋江的命令是坚决执行,不打折扣的,然则他与属下弟兄之间亦皆义气深重,极不愿意与出走的士兵撕破面子,坏了情分,因此这次也学着武松等人按兵不动,将矛盾上交给了宋江。
宋江知道在山寨里这种哥儿们义气难以避免,也清楚对此不可深究苛责,责之过甚便不得人心。他指定燕青担任别动队的统领,除了对燕青的器重栽培外,亦是考虑到了燕青上山时间较短,与各营弟兄的情感瓜葛还不深,比较容易拉得开情面。
这百余名士兵出走的消息由各营报至宋江处,再由宋江传令燕青去阻截,其间耗去不少时间。不过由于出走士兵皆为步行,而燕青所率追兵乃是精锐马队,后者追上前者是不成问题的。
纵马疾驰不到一个时辰,就在蜿蜒的山道上发现了尚未被飞雪掩净的出走士兵足迹。燕青面对足迹想了想,带马队抄捷径从斜刺里插过去,先行迂回到了前方的山口。燕青将大部分人马远远地分布在山口两侧,自己仅率十余骑立马山道正中,等候着出走士兵的到来。
未待多时,视线里便出现了那群杂乱的身影。
出走的士兵也遥遥望见了披风冒雪立马道中的燕青等人。他们与燕青不太熟识,但其中的许多人还是认得他的,并且知道宋江赋予他整肃军纪的生杀大权,允许其在特殊情况下便宜行事,先斩后奏。因此这群士兵的脚步便踌躇着停了下来,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应当如何应对燕青。
内中有个唤作邹同的小头目,比较有主见和胆量,这次聚众出走主要就是由他鼓动起来的。他对众人道,咱们明摆着是已然严重地违反了山寨的律令,如今根本没有退路,退回去就算不被斩首,恐怕也得扒一层皮去。莫如坦坦荡荡上去,向燕头领申明我等出走的理由,请他放我等一条生路,大家方便。若其不肯放行,那就没什么兄弟情分可言。横竖是个死,我等只好拼着性命杀开一条血路冲将出去。
众人见有邹同肯挑头,胆子皆壮起来,再无人言退,凛凛然地簇成一团,随着邹同迎着燕青那彪人马大步走上去。
至距燕青的马头丈余处,邹同止步向燕青抱拳施礼道,兄弟乃步军一营邹同,参见燕头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