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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时光,赵佶一面浅啜着香茗,一面就与师师议论起诗品画艺。师师竟能够很有分寸地指出赵佶所作竹禽图中一两处细微的不足。而其处正是赵佶自认为稍留遗憾之处,这令赵佶颇为叹服。
因了方才师师用诗谜盘诘过赵佶,这时赵佶也说了几个诗谜让师师去破。师师也有破得开的,也有破不开的,道出个错误答案,逗得赵佶哈哈大笑。师师侍奉皇上的拘谨在轻松的谈笑中便渐渐退去,一如赵佶还是上次那个叫作赵乙的客官。赵佶对这种融洽无间的气氛也感到非常舒适满意。
几个时辰倏忽而过。这一夜,赵佶亦是逗留至更深霜浓,方才带人离开镇安坊。
虽然李师师的才貌已经彻底令他倾倒,赵佶这次仍未提出留宿。这一来是因为,当日下午他在刘安妃处已得到比较充分的满足,此时这方面的要求并不强烈。二来赵佶虽是好色,却远非只贪肉欲之欢的粗俗之辈。若想单纯地满足肉欲,对他来说那简直比喝一杯凉水还容易。今夜在李师师这里所获得的荡漾在艺术境界中的精神享受,亦非简单的肉体交媾所能比拟。
而且,在赵佶的心目中,已经是将李师师看作了自己的女人。既然是自己的女人,何日采撷乃是随心所欲的,不争一朝一夕。到了水到渠成时,再行那翻云覆雨之事,岂不备加痛畅淋漓,快慰平生乎!
李姥姥的心今夜始终是在悬着。她不知道皇帝是否有意留宿。若是有意,那是绝对拒绝不得的。但万一师师任性不允,僵持起来,那麻烦可就大了。及至看到皇上虽未留宿,面皮上却并无愠色,临走时乃是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方始放下心来,暗自称赞师师的手段真是高明。
其实在陪伴赵佶的过程中,师师对于倘若赵佶意欲留宿是否应允,也是一直在暗中盘算。
多少年来,自己能在这烟花柳巷、艳穴淫窟里保持住清白之体,实属不易,弥足珍贵。但是既然是做了歌伎这个行当,贞操是不会永远保持下去的,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而且,随着年岁的增长和环境的影响,对性事的渴求,也在她的体内一日甚似一日地泛涌激荡。她很希望能够碰上一个可心如意之人,将自己的初夜奉献给他。但这个人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与她交往的达官贵人虽多,容貌俊秀者亦众,然则能强烈地拨动她的心弦者,却鲜见其人。
师师曾怀疑是否自己经历风月时日太久,情感已经变得迟钝麻木。燕青的出现,终于如石破水,激起了百尺深潭的万道涟漪。师师弄不清楚到底是燕青的容貌,还是燕青的才华或气质吸引了她。她只知道在自己见过燕青之后,脑海里便再也挥抹不去他的身影。交付给这样一个能令自己心摇神荡的男子,当是无悔无憾的。只可惜与那燕青萍水一逢,即踪讯两杳。何日能再会,尽属茫然也。
赵佶带给师师的,又是另外一番感受。他与燕青同样是才华横溢、风流倜傥,而两个人却又春花秋月,各具千秋。若论威仪渊博,燕青难望赵佶项背。而若论豪侠蓬勃,赵佶却难敌燕青万一。两相比较,纯就感情因素而论,师师在潜意识中更恋眷于燕青。然而燕青远在天边,赵佶近在眼前。况赵佶乃万乘之尊,他能为师师带来的一切,是燕青远远不可比拟的。所以在理智上,师师又不由自主地选择了更贴近赵佶。
思忖下来,师师决定,今夜的留宿之事不能从自己口中主动说出,但若是赵佶提出这个要求,便就此顺水推舟罢了。毕竟,由当朝皇帝来给自己破身,也是一种难得的荣誉。赵佶玩到更深时告辞而去,没有提出留宿要求,倒让师师的感受颇为复杂。她既觉得有些意外,又暗暗地松了一口气,还隐隐地有点遗憾的感觉。同时,又对赵佶增添了几分敬重。
赵佶离去后,师师在灯下呆坐了许久。
蕙儿为她铺好床,见她在那里一副静默遐思的样子,便问姐姐为何还不睡,在想什么呢?师师脸红了一下,说道没想什么,我就是觉得今夜这事,仿佛是做了一场梦。
蕙儿随口接了一句,姐姐知道是梦就好。
师师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呢?蕙儿忙笑道,随便一说,没有什么意思。遂侍候师师卸妆洗漱,卧下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