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新加坡华侨(第9/13页)

邱菽园弃康拥梁,决非仅仅出于财务纠纷或个人关系不合,而是宗旨倾向变化的表征,亦即由康有为的保皇转向梁启超、唐才常等人的兴民政。邱菽园本有种族意识,曾作《黄帝本纪》万言书,“严辨种界,考据精审,旅外文人多未留意及此者”。其通电上书要求归政之举,也明知“此在中原是逆着”而不惜犯险抗命为之。[81]自立军失败后,秦力山、冯自由与邱菽园等的唱和诗文,反映出新加坡华侨民权心声的释放。如秦力山《道出星洲赠星洲寓公》:

天南诗阵走雄师,凛凛良狐笔一枝。闻说中原民贼剧,却应头颈惯矜持。

五千年上吾谁祖,四兆同胞尽若忘。可怪胡儿多误我,神洲此后更沧桑。

《重留别邱林徐三君子》:

中原相见再长谈,不到民权死不甘,寄语三君吾去也,魂兮留滞在天南。

人事虽歧心未灰,他年应再动春雷,排空击得弹丸碎,直抵黄龙饮一回。[82]

冯自由《赠寄星洲寓公》:

文明地狱野蛮天,廿纪修罗铁血鲜。傀儡争存魔鬼现,喇叭吹起睡狮眠。自由潮汐新中国,独立风云壮少年,绝好黄金供锻冶,与君击剑倡民权。[83]

可惜梁启超终究不能跨越雷池。后来秦力山因故与梁启超反目,邱菽园也断然宣称:“文笔之徒不足与相语,竟与康有为、梁启超绝交。”[84]邱菽园于1901年8月13日再次公开发表自辩文,解脱康党干系之外,更对康指责抨击。他说:

不佞以海邦男子,两年以来,籍籍蒙康党之名者,岂真独无闻见,而曾不一为辩白欤。诚以党与不党,我心清白,原有存真。而不图阴鸷阴狠之康有为,即以不佞兀傲自喜,曾无趋附门下之心,故动辄援借微名,播告天下,极力表暴,或刊各报纸,或印名会单,不惜齿牙,大加赞誉,深恐天下人士不知不佞为其党也者。甚至如汉口鄂督所捕之会党,及粤东德轮所获之海盗,搜其行箧身上,亦复遍有仆名。

他进一步归纳道:

大抵康之为人,结党营私四字,其死后不磨之谥,而其结党之法,总以其学问招徕之帜,以大帽子为牢笼之具,凡属少年聪俊好奇喜事之辈,一与之游,无不入其彀中,此则戊戌以前在粤聚徒及在京结党之手段也。至于亡命出奔以后,则又变用其结党之法,以维新为欺人之术,以皇上为保命之方,其与为仇者则攻击之,其施之恩者,则愚诱之。若夫豪杰有志热心君国,不甘趋附之流,稍与周旋,则必推重其名,表扬其义,逢人说项,到处推袁,一若此人为其前身父母,再世知己,而天壤难逢,笃生不偶者,一欲收其入党之心,一欲绝其归国之路。其用计之狡,弄术之工,至于此极。故凡报纸上所胪列新党之名,及其行事或登诸各西报,或见诸《清议》、《知新》等华字报,极言其人若何有志,若何明义,若何捐款者,大抵皆非其党,而惧终不入其党,故乱造谣言,冀使内地官场得闻姓字,而设法捕获,则虽有志士,亦苦于进退维谷,而不得不依草附木,以中其计。此康有为出走以来,结党营私之心术也。……故欲知康党与新党之分,但观康之隐扬足矣。其扬之升天者,其人必立志维新而不肯入党者也。其隐之埋地者,其人必彼死党而甘与之图谋裹言倡行自立者也。[85]

是时邱菽园因牵涉保皇会,其家乡族人株连受害,邱报效赈银1万两,声明“初与康、梁二逆往还,嗣闻其藉会敛财,煽党谋逆,立即痛恨绝交”,才由张之洞奏准销案[86]既要开脱罪名,当然有所遮掩。但公然骂康,却是发自内心的愤懑之词。

促使新加坡华侨脱离保皇派的另一原因,是与孙中山的联系。1900年六七月间,孙中山准备亲赴南洋与康有为协商联合大举事宜,先派宫崎寅藏、清藤幸七郎等人前往接洽。宫崎等人到新加坡后,寻访邱菽园,后者告以康有为并未在新加坡居住,宫崎寅藏遂托邱菽园转交书信。而康有为一方面排斥主张反满的革命党,另一方面对前此孙中山介入刘学询、李鸿章等人的交康、刺康密谋心怀恐惧,加上他接到多方获得的情报,指宫崎寅藏为刺客,而宫崎寅藏等人赴新加坡之前在广东与李鸿章的手下有过秘密接触,令传闻显得真实,于是借口英国当局保护严密,拒绝见面,仅派汤叡赠款百元。宫崎寅藏等致函反驳行刺之诬,信被警方截获,而保皇会又将此事报告总督,警察遂将宫崎寅藏等人逮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