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从救上到勤王戊戌庚子间的朝野政局(第6/24页)

荣禄等人态度的变化,除自身的利害权衡外,与日本方面积极施加影响不无关系。政变后,日本担心守旧官僚亲俄,危及东亚局势和日本的利益,设法说动当路大臣继续变法图强的政策。1899年3月,伊藤博文致函奕劻,“示以近日利病之所在,练兵理财为治国首务……宜早画定规模”。4月底,又再次致函奕劻,“示时局艰难,务图富强,以固邦基”。同时致函荣禄,“备言欧亚情形,谓敝国(按即中国)不图自强,贵国(日本)亦成孤掌,谆谆以整军丰财为急务,善哉言乎!”伊藤博文的门生、日本驻华使馆参赞楢原陈政拜访荣禄和奕劻,也转达此意。

7月,日本驻上海总领事小田切万寿之助与奕劻会晤,“谈次纵论亚东大局,输忱解带,披胸同心,忠告之言,良用欣感”。对此,荣禄和奕劻至少作出赞同姿态,复函分别表示:

子产之告羊舌,未能若是之深切也。方今敝国情势,早在鉴中,执事不姗笑之,而必欲策励之,使尽去积习,而臻于富强,非深维唇齿之义,力顾中东大局者,何能及此。

但念方今环球强国,鹰瞵虎视,皆狡然思逞。惟我国与贵国同处一洲,辅车相依,关系尤重,急欲认真联络,借助他山以成众,建不拔之势。

并表示:“迩来于整练营伍、开通商务诸事,凡可以致富强者,皆次第举行。”

当然,荣禄、奕劻对于伊藤博文的意见,也有所保留和辩解。荣禄认为:

夫中国非真不可为也,积习相仍,骤难移易。譬之起虚孱,而仁痿痹辅,以善药效,虽缓而有功;投以猛剂,病未除而增剧。客秋之事,略可睹矣。仆世笃忠贞,忝膺重寄,练兵筹饷,日切图维,执事知我爱我,必更有以教我也。……第练兵不可无饷,求财过急,则恐失民心。变法在乎得人,用人不当,则反滋流弊。仆以为法无新旧惟其是,国无强弱存乎人,事业出于精神,国是不争意气,诚得年少有才气者,从老成人翼导策驭之,破除锢习而不失中和,共立功名而不伤元气。

奕劻虽然同意“谋国之术,因时消息”,需要学习外国,扩商利,练精兵,对于时趋却不以为然,所谓:

方今地球强国环峙,日夜以修制战备,扩充商务为能,尚诈力,贱仁义,不务广德与民休息,而专恃攻取角胜,实千古未有之变局。……敝邦恪守祖宗宽大爱民之制,故赋额轻减,蠲振频施,不肯竭泽而渔。从前封桩羡余厉民之政所不敢出现。[43]

与此同时,清政府还通过各种途径,与向康、梁等流亡者提供庇护的英、日等国交涉,使之不再提供保护或迫使流亡者离境,以便实行暗杀绑架。11月30日,日本驻上海总领事小田切万寿之助到武汉,张之洞与之会谈时要求后者密告日本政府,如果不将康有为等人驱逐,他无法实施由日本军事教官训练军队等计划,又提出要日本政府与总理衙门交涉,让南北洋和湖广尽快派出留学生赴日。[44]日方权衡利弊,答称:

日本政府极不愿为康及其党徒在日本提供政治庇护,但由于国际上通行之惯例,又无法违反本人之意愿而将之遣送出境,但日本政府愿采取一切努力以便达此目的。[45]

奕劻在赞成伊藤博文关于中日两国合力维持东方大局意见的同时,趁机要求日本将康有为、梁启超、王照等人驱逐出境。[46]经过一段时间的讨价还价,日本终于借故将康有为礼送出境。

在这样的背景下,舆论和传闻的风向发生了微妙的变化,1899年6月起,连续出现多宗关于西太后准备再行新法的消息报道。如6月26日香港《士蔑报》称:

西后因时事孔亟,急欲购求新法,又使人调查康有为奏折,一一呈览,不许留匿。又由天津、上海等处,购得当世政论各书,其值约三千两。

7月1日东京《时事新报》报道:

西后每日必数遣内侍往问皇上病状,闻少痊,即慈颜大喜。且尝云:观今日之势,不能不行新政。又北京来信云:西后之急欲变法,事系的确,并非风影之谈。闻西后近日尽发康有为前后所上条陈览之曰:康有为之话,实在句句不错。

7月3日伦敦《泰晤士报》报道:

近有中州某公于召对时,西后询以行新政与按步就班孰善。某公奏祖宗成法,历久不敝,自以按步就班为善。西后顾谓皇上曰:然则外间亦不以新法为然。皇上敬对曰:乾嘉时,西人尚未如此相逼也。西后颌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