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酷吏:一场与人性赛跑的游戏(第6/7页)
武则天曾经就自己擢升死囚来俊臣为朝吏的惊人之举向有所质疑的大臣们解释过。她的理由是,自己欣赏来俊臣身上所表现出来的不卑不亢和无畏之心。如果说索元礼像猛虎,那么来俊臣则像蛇蝎,朝廷也需要几条咬人的蛇,蛇多虫自然会少。
有时候武则天却说,我只是喜欢他的相貌,还有一口好听的长安官话。最可信的解释或许是武则天有一次在召见来俊臣时说过的一句话:“他们对我起用你这个死囚有所质疑?我倒想反过来问问这些人,为什么就不能提升死囚为官?”
武则天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在与来俊臣对话。武则天的理由很简单,如果自己把一个人从屠刀下解救出来,那么这个人自然会永远效忠于自己。效忠于自己的人,是值得信任的人,是可堪大用的人。
来俊臣的父亲是一个赌徒,母亲是他赢回来的赌本,这种畸形的家庭组合方式,受伤害最大的是孩子。这种家庭出身带来的耻辱感始终包围着来俊臣。如果有一个管道能够排解他对社会和人群的仇恨,埋藏于心底的怒火将会焚毁一切人性良知与道德底线。
他对生命本身就有种极端的仇恨,血液里的暴力因子一旦释放出来,就会将自己的兴奋与满足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面对残酷无度的恶事,来俊臣没有丝毫的忏悔与内疚。
生命对来俊臣而言,本来就是一场接一场的酷刑组合。街头的暴力,家庭的精神摧残,让他感受不到一丝生命的温情。在武则天执政的大时代背景下,外因与内因相互作用,共同打造出这名有如罗刹化身的天下第一酷吏。
在长期底层生活的磨砺中,来俊臣对人的生理和心理的承受极限了如指掌。他可以针对犯人的情况量身打造刑具,并且实施不同的审讯方式。不管犯人是什么体格、精神状态,交到他的手里就等于栽到了活阎罗手里。
他会给你鼻子灌醋、耳朵塞泥或者干脆熏聋,然后再将你扔进没有一丝光亮的黑牢里,让你搞不清楚是置身于地狱还是人间,剥夺你感知这个世界的所有神经系统,让无边的孤寂和黑暗将你折磨得生不如死。如果你是生性高傲而有洁癖的读书人,他会刻意把你的牢房就寝处铺满屎尿秽物,不给你吃喝,饿得撕破衣服掏里面的棉絮吃。
怎么做伪证,怎么收买证人,来俊臣都有一套行之有效的办法。用他自己的话说:“死之能受,痛之难忍,刑人取其不堪。”也就是说,人可以接受死亡,却不能忍受痛苦,所以有必要选取他们不能忍受的刑罚。
他只需要对两个人负责,一个是武则天,另一个就是他自己。
只要他察觉出武则天对谁不满或者怀疑谁,或者他自己看谁不顺眼,那么这个人便上了他的黑名单,上了黑名单的人几乎没有活命的可能。
按照帝国的制度体系,作为左台御史中丞的来俊臣并没有刑审资格。御史台本来只弹劾官员,不审理案件。但是武则天出于不可言明的政治目的,在御史台下专门设立了推事院,成为独立的刑审系统。
来俊臣等酷吏直接受控于武则天,而这些酷吏又在全国各地收买了几百个无赖,一旦想诬陷谁,便指使这些无赖去告发,然后各地响应,互相作证,背景不同,身份不同,但口供都一模一样,足以给人定罪。
来俊臣由此成为武则天最为信任的宠臣之一,凡有大案必交给他处理,并专门为他在丽景门内置推事院,号为“新开狱”,由他一个人主宰制狱,入此门内,有死无回,百不全一。
来俊臣的地位起了变化,来氏集团的性质也发生变化。以前的来氏集团,仅仅是一个告密集团,现在则分为两部分。下层部分,仍从事于告密,即所谓“招集无赖数百人,令其告事,共为罗织”。而其上层部分,则是一群法官,如来俊臣、王弘义、侯思止、郭霸……他们掌握了推鞫大权。上下结合,成为恐怖政治中一支突起的异军。
武则天疑心病很重,对于谋反案件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即使有明显漏洞也不加责怪,任来俊臣自由发挥,对手诸如受贿索贿夺人妻妾此类鸡毛蒜皮的小事,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来俊臣得到了尽展其长的机会,他的魔鬼天性也完全暴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