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后高宗时代:谢幕与登场(第4/5页)

对于高宗之死,武则天是十分悲痛的。追昔抚今,一幕幕如烟往事在眼前浮现,一切恍若春秋一梦,梦醒已是华发初染心事苍茫。

在高宗灵驾返回长安之前,武则天亲自撰写悼文《高宗天皇大帝哀册文》,其中一段这样写道:“瞻白云而茹泣,望苍野而摧心。怆游冠之日远,哀坠剑之年深。泪有变于湘竹,恨方缠于谷林。念兹孤幼,哽咽荒襟。肠与肝而共断,忧与痛而相寻。顾慕丹楹,回环紫掖。抚眇嗣而伤今,想宸颜而恸昔。寄柔情于简素,播天声于金石。”

文字饱含情感,可谓字字带泪,寄托了武则天的眷恋和哀思,不像是硬着头皮做出来的官样文章。高宗皇帝虽然不是一个明君圣主,但是他对武则天的情感是真挚的。

虽然高宗在韩国夫人母女方面做过令武则天伤心之事,但武则天还是谅解了他。

他们相处的三十年,高宗在情感上并没有如其他君王那般到了泛滥的程度,他视武则天是他唯一的妻子,这在君王制度下是极其少见的。

高宗走了,从她身边永久地离去。坚强的武则天突然像失去了精神支柱,无论是在朝堂,还是在后宫,武则天感到可怕的孤单,那个硕大的龙床和龙椅上空空荡荡,那个陪伴她三十多年的虚弱但不失英俊的男人永久地去了。

她的几个孩子除女儿外,都对她没有温情,甚至没有情感,被皇宫的制度隔得很遥远。如今,能体贴她的唯一的女儿也嫁与他人,住进了驸马府,也被皇家制度隔离着。这使她陷入孤独伤感和自怨自艾之中,无法自解。

当她还是太宗才人时,太子李治就向她投去热情的目光;当她在感业寺枯守青灯时,又是高宗向她伸出了温暖的手臂,把她从绝望中带回恩宠加身的后宫;高宗还帮她击败了众多的对手,让她参与朝政。没有高宗,她不可能当上皇后,更不可能有今天的地位。

武则天枯坐于高宗灵柩前守灵三个昼夜,其间未曾合眼休息,围观者无不为之动容。武则天最为溺爱的太平公主哀求母亲下榻时,武则天说:“我现在不能入睡,我在细想许多家国之事,你是不懂的,你的兄弟们也是不懂的,你们可以高枕无忧,而我做不到。”

当身受天子临终之托的侍中裴炎前来劝时,武则天突然大放悲声:“天子既去,社稷已在飘摇之中,大唐前程就仰仗裴侍中你们这些重臣了。”

武则天打破了历代皇帝的陵墓前不竖碑的惯例,专门为高宗皇帝树立了一块巨型石碑。碑石取自西域于阗,高七米多。碑身有七节,榫眼扣接,连为一体,俗称“七节碑”。碑文《述圣记》由武则天亲撰。武则天在碑文中,将永徽以来的所有政绩,统统归功于高宗。

高宗时代结束了,但接下来该是谁的时代呢?当然是高宗的皇子的时代,也是武则天儿子的时代。但是武则天对自己的这两个儿子毫无信心,这也是她在悼词中说的,“念兹孤幼,哽咽荒襟”,“抚眇嗣而伤今”,这也的确是她的心声。

李哲和李旦根本不是当皇帝的料,他们的气魄与学识连高宗也不如。

高宗有她这个贤内助在旁辅佐三十年,才能够有今天的局面。有谁能够帮助她这两个儿子?念及此,她不由得“哽咽荒襟”。

高宗临终嘱托,让侍中裴炎成了宰相中唯一的顾命大臣。裴炎也由此卷入了帝国高层政治的斗争旋涡。裴炎说:“天子遗旨令微臣忠心辅佐太子,但朝政之舵还需圣明的天后把握左右,这是天子遗旨,这也是大唐永保太平盛世的保障,微臣对此坚信不疑。”

此时的侍中裴炎是武则天最为信赖的政治伙伴,裴炎从高宗皇帝手里接过的遗诏,玄机暗藏。日后大唐政坛的诸多波澜,都是从这里荡开涟漪,最后泛滥成灾。

高宗留下的遗诏,如果去掉那些自我标榜的华丽辞藻,其实就表达了两层意思。

一是太子即位事不宜迟。让太子在自己的灵柩前即位,自己的葬礼即是新皇的登基大典。

二是武则天要逐步淡出,不能一直把持权力。新皇帝执政后,“军国大事有不决者,兼取天后进止”。

所有的玄机都落在第二条上,这句话貌似抬高武则天的地位,实则不然。其实高宗在临死前,内心深处是有挣扎的。一边是陪伴自己一路走来的皇后,一边是大唐的百年基业。他想左右兼顾,可又谈何容易?为难归为难,在他生命的最后阶段,还是做出了理性的选择。